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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7章 隋乱:大风歌(33)
    “大伙别上当,他们要杀了所有人!”乱军中,有人大声抗议。没等他的号召得到别人的赞同。宇文信抛出一柄长矛,直接把此人钉死在城垛口。
    血的震撼让乱军慢慢恢复了秩序,大多乱兵发现自己没有力量和配合娴熟,武器铠甲精良的亲兵团抗衡,乖乖地放下了武器。少数人不肯从命,被亲兵们逐一砍倒。慢慢地,亲兵们掌握了主动,慢慢向前,一点点靠近城墙中央。
    “你带人上去,专抓手臂上有黑布条的人。”宇文士及见自己的应急举措奏效,叫过家将宇文双,低声命令。
    宇文双为人原本就机灵,听了少主人的话,目光再向城墙上一瞥,立刻明白的士兵们混乱的根源在哪里。他挥挥手,带着二十多名宇文家的家丁跑上了城头,在已经蹲下的乱兵中,将几名臂缠黑布条的人一一揪了出来。
    “弟兄们,他们撒谎骗人,秋后算帐了!”被揪出来的人大声哭喊,试图再度制造混乱。宇文家的家丁将其快速打倒,绳捆索绑,然后从其肩膀上解下标志身份的黑布条。
    “就是这些臂缠黑布条的人通贼,窝里反,害死了这么多人!”宇文双高举这黑布条,大声宣布。惊惶失措的新兵们回头,看见宇文双手里的黑布条,再看看被揪出来几个家伙的左臂,随即也明白了事情原委。
    “韩将军就在城外,弟兄们,跟他们拼了!”守在铁辘轳旁的叛军细作见自己身份被识破,没等宇文信带人杀到身边,先不打自招。
    “放下武器,不放者,杀无赦!”宇文士及的亲兵们再度高呼。制止了欲上前和细作拼命的新兵,大步向铁辘轳杀去。
    新兵们丢下兵器,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宇文信带人冲上,快速将最大一伙细作砍死。个别漏网之鱼见大势已去,在亲兵们杀到之前,悄悄地解下了手臂上的布条。这个轻微的动作瞒过了宇文信,却没瞒过他们身边的人。数个红着眼睛的新兵丢下兵器,揪住细作,将他推下城头。
    城外的叛军发现了城头上的新变化,射上一排排箭雨,以求将混乱持续下去。但宇文士及已经稳住了城墙上的局势,羽箭只能制造杀伤,却无法再制造新的混乱。冒着敌军的箭雨,宇文士及不断地发出命令,用雄武营的老兵替下城墙上新兵,命人将惊魂初定的新兵押着,带到马道附近的民居中休息。新上城的老兵都是经历过辽东战斗的雄武营精锐,虽然训练度和大隋府兵还有一定差距,但建立在上两次战斗大胜上的信心保证了他们的士气。他们高举着盾牌,陆续走上城墙,控制住每个垛口,控制住瓮城四周的守城利器。
    “钉拍准备!”宇文士及用横刀指了指簌拥在瓮城中的敌军,大声命令。
    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为了节省时间,叛军居然没在东城墙外假设云梯。“李密,你今天输就输在自信上!”宇文士及恶狠狠地想,横刀在落日下劈出一道金光。
    布置在瓮城周围的十几把钉拍是一等一的守城利器。每个钉拍五尺多长,两尺多宽,重达六十多斤,上面布满了生锈的铁钉,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哗啦一声砸下去,就是下面碰到一头骆驼,也给砸成了烂西瓜,更何况是转圜不开的大活人了。
    随着宇文士及回落的刀光,只听得“哗啦!”“哗啦!”声不绝于耳,十几把钉拍落下,再被将士们摇起,摇起,落下,顷刻间,将靠近墙壁的叛军砸得人仰马翻。蜂拥在瓮城内的叛军抵挡不住,只好拼命远离城墙,挤向自己的同伴。狭小的一座瓮城中,哪里有那么多空地可挤。眼看着落下去的钉拍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将底下的倒霉蛋又扫伤三、五个,然后被城墙上的隋军摇动辘轳,“哗啦!”“哗啦!”地搅起来,接着再用长矛远远地推离城墙,拖着铁链,在半空中盘旋着砸将下去。
    “蹲身举盾,蹲身举盾!”瓮城中负责指挥的叛军将领大声命令。距离城墙根儿较近的士卒们蹲下身体,用盾牌遮住头上的天空。落下的钉拍最初没扫到任何目标,然后被铁链带着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在落到最低点之前,挂到了几面盾牌。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在叛军头顶上响起,躲在盾牌下的士兵脸色苍白,被噪音折磨得几乎疯掉。当刺耳的刮擦声结束,他们知道自己依靠群体的力量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抬头身边的同伴,却发现这次身边被盾牌下的袍泽的手臂软软地垂在体侧,整个人早已经被砸昏了过去。
    “后排弟兄退到门洞内,左右弟兄向中间靠拢。弓箭手,封锁头顶城墙,防止官军再放钉拍!”站在瓮城中的叛军将领非常机灵,发现了钉拍的攻击弱点后,再度调整战术。
    站在外门附近的叛军士卒如蒙大赦般退入了门洞下,靠近两侧城墙的士卒拼命挤入自家队伍,把队伍挤成一根面条。面条正中央,二十几名弓箭手拉开步弓,对准正前方的城墙顶就是一轮急射。
    “啊!”几名正在搅动钉拍的大隋官兵被羽箭射中,惨叫着倒了下去。内门上空被拉起来的钉拍失去了牵引,顿时软软地落了下来。叛军士卒看到机会,用横刀和木棍砸向了系在钉拍后的铁链。几轮猛砸后,粗大的铁链经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道,“喀嚓”一声断裂。叛军中响起一阵欢呼,立刻把攻击目标又转向了其他的十几面钉拍。
    城头上的官兵也抄起弓箭,与底下的叛军展开对射,缤纷的白羽中,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摇动辘轳,升起钉拍。也有人不惜被羽箭射成刺猬,在钉拍再度升起的瞬间,拉住染血的铁链,奋力下拽。为了胜利,双方的士卒都付出了最大代价,渐渐地,能用的钉拍越来越少了,对敌军的威慑力量也越来越差。
    “滚木准备!”蹲在一座城垛后的宇文士及再度下令。命麾下将士把大量的滚木抬到瓮城四周的城墙上来。虽然占据着人数和地势之利,官军的弓箭手却没讨到多少便宜。瓮城内和外侧城门附近的敌军弓箭手训练得非常到位,每一次射击发出的羽箭都能覆盖住城头的某一片区域。这不是仓卒集结起来的船夫和民壮所能达到的水平,宇文士及甚至怀疑杨玄感和李密为了造反,至少准备了费了五年以上时间做准备。那些持盾的叛军士卒也堪称精锐,在上一次反击中,宇文士及至少看到十几个人被自己一方的羽箭射中,而那些中箭者却挥刀砍断了箭杆,然后跟上队伍,继续向挡在内城门附近的官军发起冲击。
    “放!”宇文士及大喊,同时挥刀挡开飞向自己的一支流矢。蹲在城垛后面的雄武营士卒探出身体,将二十几斤的滚木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重重地抛下去。狭小的瓮城内立刻下起了一场木桩雨。盾牌碎裂了,盾牌下的人直接被滚木砸折了脖颈、砸断了脊梁,惨叫着在地上挣扎。幸运没被砸中的人则拼命挤向内城门洞,或者退入外城门洞。那里最安全,不会落下石头也不会落下羽箭。
    “弓箭手反击,弓箭手反击。其他人举盾,举盾!”瓮城内的敌将喊得声嘶力竭。在他的约束下,弓箭手们从门洞内跑出来,边跑边将白羽射向城头。城外的叛军也呐喊着靠近城墙,将更多的羽箭射上半空。几个高举起滚木的雄武营弟兄不声不响地倒下了,来自半空中的羽箭从他们的铠甲间隙中钻了进去,瞬间切断了他们的生机。远处又有新的弟兄们跑过来,捡起血泊中的滚木,重重地抛将下去。
    羽箭在半空中呼啸,滚木砸在盾牌上的声音响若惊雷。敌我双方在这一瞬间都出现了巨大的伤亡,无数生命归于尘土。叛军的受伤的原因是由于瓮城过于狭小,他们对从天而降的打击避无可避。守军受伤的原因却主要是由于训练不足,不懂得如何规避战场上的危险。
    片刻僵持后,瓮城内的敌军渐渐支持不住了。那名负责指挥的将领没能逃过最近一次生死之劫,被一根失去方向的流矢射中了眼睛。那根羽箭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箭尖从后颈处冒出,带出一大股红红白白的东西。失去的将领的指挥,瓮城中叛军一下子就失去胆气,借着一次滚木下落的间隙,用盾牌遮住脑袋,向城外逃去。
    城墙的叛军主将果断地执行了军纪,一大排长矛手冲上前,当着敌我双方的面,将胆小者捅成肉串。紧接着,又有一个团的悍卒在一名校尉的带领下冲进瓮城,前排冒着羽箭和滚木擂石穿过两道城墙之间的死亡地带,闯入黎阳城内。后排则躲在外城门洞下,等待前方的将士战死后,把空间留出来,他们再毫不犹豫地杀上。
    “好在他们没有云梯!”俯身在城垛口后指挥的宇文士及被叛军的勇悍举止惊得浑身发冷。从东方进攻黎阳城的叛军士卒不多,但几乎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瓮城内这么大的伤亡都没让他们失去继续进攻的勇气,如果这伙人抬着云梯和撞城锤而来,就凭城墙头雄武营这千十号弟兄,未必能挡住对方三轮强攻。
    “可惜没来得及制造云梯!”城墙外,征东将军韩世萼遗憾地想。他已经发现防守一方布置在东侧城墙的力量十分薄弱,无论是刚才敌军被自己一方细作弄得晕头转向时,还是他们已经恢复了秩序的现在,只要自己一方将云梯搭上去,不出一个时辰,东侧城墙必然易手。但是为了保证这次偷袭的速度和突然性,他无法携带云梯,也没有时间打造足够的攻城器械。眼下局势微妙万分,在黎阳城外多耽搁一天,手下这帮兄弟就多一分全军覆没的危险。
    “吴将军,下一轮你带人上!”韩世萼抬头看了看血色长天,低声命令。
    “是!”一名身材高大,古铜脸将军走出队列。他向后挥了挥手,立刻有两个团,六百多名身穿铁甲的精锐步卒跟了出来。每个人手中都是清一色的厚背环手刀,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坚毅。
    “不怕死地向前三步,没卵蛋的留下!”古铜脸将军大声喝道。
    六百名重甲步兵齐齐地向前跨了三步,没有任何人稍做迟疑。“好兄弟,咱们今天同生共死!”古铜脸将军动情地喊道,然后转身,大踏步走向了黎阳东门。
    “同生共死!”六百重甲齐声呼喝,跟在古铜脸将军身后,脚步踏得地动山摇。
    内城门附近的局势已经渐渐向官军方向倾斜。得到自城墙上方的支援,堵在城门口附近的弟兄们压力大减。在旭子的指挥下,他们从北、西、南三个方位一步步向东挤压,将敌军的防线挤得越来越靠近城门洞。
    “滚木准备!砸!”宇文士及又一次挥动横刀,雨点般的滚木和擂石随即砸落,将试图从外城门洞冲向内城门洞的叛军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弟兄们,将他们推出去!”李旭敏锐地捕捉到了战机,从腰中抽出黑弯刀,带头冲向了敌军。
    挡在他正前方的叛军将领措手不及,被他一刀砍成了两段。紧接着,他用黑刀抹断了一名叛军的脖子,一名弓箭手的胳膊。两名叛军试图对他进行夹击,却被周大牛用盾牌死死顶住了其中一个。
    “保护将军!”周大牛声嘶力竭地喊。用膝盖顶住盾牌,靠着一身蛮力,推得对手连连后退。突然,他感觉到前方阻力一轻,身体差点被闪了个跟头。然后,他看到了钱小六那张友善的脸。
    “大牛,我斩首一级,斩首一级!”钱小六挥舞着带血的横刀,得意洋洋。
    “诈唬什么,保护将军!”周大牛瞪了他一眼,舞动着盾牌,继续用盾牌护住自家主将的左肋。
    “把敌人杀出去,关城门。弟兄们上啊,把敌人杀出去,关城门!”雄武营的将士们呐喊着,气势如虹。一步步将敌军逼入门洞,一步步将敌军从门洞另一侧推进瓮城。一步步在内城门洞内站稳脚跟,将叛军继续推向城外。
    “大牛哥,大牛哥,我又砍倒一个!”钱小六的声音在瓮城内回荡。他是跟着周大牛从汝南郡去投骁果的,本想着博一个功名,光宗耀祖,谁料到去了辽东后没几天,就被打成了苦囚。辽东之战后,他和周大牛一道被张秀从苦囚中挖出来重见天日,并成了主将的亲卫。
    “美,美死你个小娘养的!”周大牛小声嘀咕,忌妒得心里直冒酸水。将大伙的斗志激励起来后,主将李旭就停止了身先士卒的冲杀,帅旗的位置也相应地从最前方移动到冲锋队伍的中间。作为将军大人的亲卫队正,周大牛自然不能丢下主将不管,像钱小六那样和普通士兵一起去抢战功。但他又无法忍受近在咫尺的功劳就这样溜走,气得双眼冒火,恨不能将钱小六揪回来与自己换换位置。
    临入亲卫团之前,亲兵校尉张秀大人曾经亲口对他说过,郎将大人喜欢身先士卒,所以作为亲卫,他们的训练要比普通士卒严格得多。同时,立功的机会也远高于其他人。眼下雄武营大部分旅率都是监军或主将大人的亲卫出身,就是此言最好的明证。周大牛记得,从城门口的战斗开始到现在,钱小六至少向他炫耀了五次战果。斩首五级的战果报上去,此战结束后,钱小六的职位决不会比他这个老大哥再低。
    突然,周大牛感觉到自己一方的攻势滞了滞。紧接着,他就看见几队全身包裹着铁皮,只露出两个眼睛的步卒逆着人流冲进了瓮城。挡在他们道路上的人,无论是叛军还是雄武营袍泽,都被他们撞翻在地。一直冲杀在最前方的钱小六来不及后退,被三把硕大的环首刀同时砍中,连人带兵器断成了数截。
    “小六子!”周大牛觉得心里像被扎了一样痛。钱小六是他从小玩到大,一起横行乡里,一起打架,一起被打的同伴。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惨死在面前,这种打击他实在无法承受。
    提盾持刀,周大牛不顾一切向前冲去。踩过几具尸体,横刀泼出一片金光,重重地砍在了一名叛军的肩膀上。耳畔只听见“咯”的一声,锐利到可以将马头从马脖子上一刀砍下来的大横刀却只砍透了敌军的铠甲,陷在敌兵的肩头,无法再深入半寸。说时迟,那时快,受了伤的叛军士卒手中的厚背环首刀一抡,硬生生地将周大牛的兵器砸成了两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