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二百八十三章:风云乍起
    秋拣梅记得有人说过,白凰翡是该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哪怕风雨再狂,只要她那颗心不死,她就不会藏起翅膀。
    原本,他以为自己敲开了那扇心门,可以令她收敛锋芒,安心委顿于梅庵。可现在,那双一度藏起来的翅膀重新展开,即将卷入暴风雨中。
    而他,除了看着,无能为力。
    他紧紧地抓着手里那只手,使了最大的劲,却无法在那张脸上激起半点的痛意。默默相视半晌,终究是他先败了下来,头往旁边一侧,从嘴里呕了一口血出来。
    白凰翡抽出随身的娟帕,替他擦了擦嘴角,有些心疼,又无可奈何,“你又同自己置气了。”
    秋拣梅苦笑,头一遭在她面前,承认下来。“难不成,我还要同你和儿子置气吗?”
    白凰翡没言语。
    风从缝隙中钻入了屋子,灯火一时明暗乱晃,照见榻边的二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衫,各自相辅相成。
    就在二人默默相对时,门被人敲响了,敛欢在外拉高了声音道:“有人送秦小姐的尸身来了。”
    二人的眼眸中同时缠绕上了深切的痛意,白凰翡反手抓紧了秋拣梅的手,柔声道:“一起去吧。”
    送来秦文尸身的是许琳琅,她如今暂代了禁军大统领的权,身上的黄甲换了一身,越发衬的身姿挺拔。
    秦文的尸身停放在厅中,用白色的布盖着,外头风雨大作,但那张白布却干净的一尘不染,甚至连一点雨水都没沾上。
    夫妇二人结伴而来,到了厅上,相扣的十指才松开来。
    白凰翡揭开了白布。
    布下的尸身冰凉,鹅黄的衫子衬着娇俏的身姿,脖颈处的伤口鲜血凝固,被人仔细地清理过了。
    白凰翡伸手将少女乱了的衣襟整理好,然后让青姑将秦文的头颅带上来,又拿来了针线。
    她一人穿针引线,然后将她的头颅缝上。凉凉的血液沾了满手,她却满不在乎,小心翼翼地缝补着,仿佛是珍宝一般。
    最后,她对着那具尸体,说了一句:“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青姑叫人来将秦文的尸体抬了下去,自己捧了盆热水进来,仔细地替白凰翡将手上的血洗干净,拿帕子擦干,再洒了点花露。
    屋子里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了,连带着秦文曾经存在的痕迹,仿佛也被抹的一点不剩。
    白凰翡坐着饮了一杯安神茶,才抬头看向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许琳琅,让青姑取一千银子来。
    许琳琅第一次看到如此形态的白凰翡,既不是那个睥睨苍云的凰翡将军,也不是睚眦必较的止戈郡主。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具没有感情的木偶,麻木地行动,麻木地说话,就连那张脸上的神情,也是麻木的。
    她仔细地端详着那张麻木的脸,然后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汹涌的波涛,仿佛浑身的精气神都被压抑在其中。
    直到青姑将银子递到她跟前时,她才一抱拳,道:“我还带了一人来。”她说着,往外头招呼了一声。
    两个小子押着一个捆得仔细的人进来。那人年纪不大,满脸稚气,却向着白凰翡露出了微笑。鲜艳的红衫紧紧贴着消瘦的身子,衣身绣着的暗红色的彼岸花被雨水滋润后,放肆地栩栩如生。
    许琳琅没多说什么,也没拿那一千银子,辞去了。
    任凭青姑洒上再多的花露,屋子里的血腥味还是很浓,阴沉阴沉的。
    白凰翡的视线往秋应良身上扫了一眼,有些话囫囵在嘴里,却只是在嘴里,没有出口。她抬手揉了揉酸疼的眼角,最终只是柔柔一问:“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秋应良摇了摇头。
    原本他以为,会看到这对夫妇痛哭,看到他们歇斯底里去追查幕后凶手。然后他就可以站在胜利者的位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嘲笑他们。
    可他忘了,眼前坐着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白凰翡,一个是秋拣梅。他们一向高高在上,不同凡俗,又怎么能期望他们像个普通人一样哀嚎悲泣?
    或许,这其中任何一方死了,他们也不会流露出半点情绪来。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终于想到一个合理的称呼,反问道:“郡主满意吗?”
    白凰翡摇了一下头,“风不够狂,雨不够大,天地不曾倾覆。”
    秋应良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倾覆天地这样的事,自然要郡主来。”
    白凰翡也笑,“我若不应,还会死多少人?”
    秋应良耸了耸肩,因为身上捆着,显得有些滑稽。
    白凰翡撑了撑额头,脸上有些不耐烦,让青姑带他下去。尔后,她忽然嗤笑一声,似自嘲一般呢喃道:“兜兜转转,还是要走这一步,倒不如一开始就撕破了脸皮,也省的各自辛苦。”
    也省的,予人希望后,又叫人绝望。
    秋拣梅只是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应话。他一直小心周旋,努力地想要为她拂开风雨,可这风雨,仍旧绕开了他,落在了白凰翡的身上。
    秋应良有句话说的对,这倾覆天地的事,只能她来做,自己替代不了。
    十里莲塘发生的命案将将有点起色,紧接着秦家小姐的死讯传了出来,而当年几钟家剩下的独子钟梵的消息也重新在众人的口中传开来。
    原本毫无关联的几个人,在同一时间出事,自然会被人们拿来比较。这一比较,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这几个人的相同之处。
    楼、钟两家是三十八年前被先帝格外提拔的,而秦家与方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才渐渐在江湖上站稳了脚跟;而钟、方两家毁于一焗,秦家惨遭灭门,楼家也因凤妃的死而完全败落;原本,这个几个家族出事时,人们在惋惜之余,还会感叹说:到底还剩了一人。
    而如今,这剩下的一人也没了。
    林滨赶到相府要看秦文尸体时,她已经被装入上好的棺木上,盖板定钉。梅庵夫妇二人立在廊下,神情平静地看着棺椁被抬出院子,然后一路相随着送出了相府,看着她被抬上了马车,缓缓远去。
    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不见了影,白凰翡才缓缓地出了口气,转身入了门。
    文弱公子朝知府大人一拱手,只道:“林大人所求的事,夫人答应了。无论这件事将来闹成什么样,大人都无需插手。”
    林滨心头狠狠地一跳。可还不等他多说什么,秋公子已经转身入门。
    雨后的长街万里无人,湿漉漉的石板上躺着青黄交接的枫叶,任凭狂风大作,也撩不动它们半分。这样的天气,是林滨最爱的。
    可他的额上,仍旧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正慢吞吞地从云层后一丝丝地漏出来,仿佛在试探着人们对它的态度,小心又谨慎。
    时七月二十五,拓跋王子启程回国,荆皇设宴为其践行,甚至相送自城门口。只等拓跋哈达没了影,銮舆才转了方向,在禁军的相护下,稳稳当当的往皇城方向去。
    太子同皇帝坐一车,身后是随行百官的轿子,两侧是被禁军拦在外头的百姓,头前开道的是许琳琅。
    经过朱雀主街时,车马停了下来。
    许琳琅往后折去,禀道:“止戈郡主拦了去路。”
    正合眼养神的荆明正陡然一睁眼,眼中寒光闪过,脸上也立即漫出了凉意。他问:“什么事?”
    许琳琅道:“说是有冤情要申。”
    “天大的冤情,有刑部在。即便真要向朕递状子,也须得敲响晨鼓。”荆皇沉沉地说完这句话,便又重新合上了眼。
    荆自影忽然开口道:“枫城子民都在看着,依照白凰翡的性子,未必肯善罢甘休。下头的人也不敢拿她怎样,不若儿臣去劝劝她。”
    荆明正点了一下头。
    太子下了銮舆,越过重重护卫,来到白凰翡面前。
    女子身穿绯衣,发束羽冠,手里拧着捆绑好的红衣少年,一脸漠然坚定。
    荆自影曾经在这张脸上见过这个表情。去年,三万红甲兵葬身黄河道,这人拖着那一箱子红绳结发登上明堂,为三万儿郎讨要公道时,便是这样鬼神莫挡的神情。
    这些日子,外头的消息也传入了宫里,流言所指的,正是三十八年前那桩科举舞弊案。
    荆自影一下子便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浑身一个战栗,上前一步死死地按住了她的手臂。咬着牙齿,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吗?”
    白凰翡不动声色地道:“殿下能做主吗?”
    “白凰翡!”荆自影不敢提高了声音,但声音里已有明显的不安,“便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为那些关切你的人想想,你这么做,无疑是在自掘坟墓,会害死很多人!”
    白凰翡仍旧漠着脸,拉着秋应良沉沉一跪,朗声道:“四年前魔都瘟疫一案,知府秦阳及下属官员被杀,真凶秋应良在这里。方家大火以及秦家灭门惨案,他都参与谋划,十里莲塘命案及秦文的死,都与他有关。”
    太子阻止不及,一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白凰翡却看着她狞笑,继续道:“秋应良之母李欢,是淮阳医者李家独女;他的父亲是应煜,本名薛煜,是三十八年前科举舞弊案中被革职流放薛成林遗腹子。楼启之死及钟家那场大火,都是薛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