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一百四十五章:魔都旧案
    这两日,柳府上下格外地忙碌。既要照顾病榻上的老爷子,又要收拾家当,准备远离枫城。
    柳青书虽然不应父亲的话离开朝堂,但也没有阻他离去。毕竟,他是真的老了,对于朝中的事,早已经力不从心。
    员外郎立在庭院中,听着屋子里传来一阵连绵不绝的咳嗽声,一颗心也阵阵抽疼。近段时间来,朝中发生了太多的事,风向忽东忽西,令人措手不及。他仔细地想了想,这股风是从什么时候刮起的?
    去年七月份,凰翡将军下嫁相府二公子,离崖红甲兵出事……从那个时候起,这朝堂上便没有一日安宁的。
    白凰翡……
    柳青书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分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却能掀起那么一阵巨浪。这阵巨浪搅和得荆国上下不安,上至九五之尊,下至升斗小民,何人没被她计较过?
    可他以刑侦的眼光来看,那人身上并无什么错漏,即便有些乖张飞扬,‘忠肝义胆’四个字也能抵消一切。
    正此时,小厮匆忙而来,禀说那位忠肝义胆的凰翡将军,眼下就在大门口,求见老大人。
    柳青书一双飘逸的长眉微微一拢,本就愁云惨淡的脸上添了几分疑惑。他快速地整了整身上青白交织的衣衫,亲自到门边将郡主迎入厅上用茶。
    止戈郡主一向没什么架子,落落大方地往主位上一坐,指了指对面的位子,示意柳青书无须拘束。
    规矩地行了礼后,柳青书择了下手位置坐下,开口问道:“不知郡主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白凰翡笑吟吟道:“听闻老尚书病了,来瞧瞧他。”
    瞧病是假,有事是真吧?止戈郡主未尽之言,有点脑子的人也能猜到,何况柳青书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公子哥。所谓浪子回头,总要比那些正经人分外用功,以弥补自己从前犯下的错误。
    他垂眉苦思了一阵,方筹措出一句较为得体的话:“青书代家父谢过郡主好意。只是如今家父卧病在床,不能起身见礼,恐对郡主不敬,不敢劳郡主探看。郡主有什么吩咐,青书可代劳。”
    他说的郑重其事,止戈郡主也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问柳公子也是一样的。四年前魔都疫病死人,是老尚书前去魔都查案,我想知道些具体的事。”
    柳青书不明地问:“家父承办的案子刑部都有备份,以郡主的身份,要借阅一个旧时卷宗不难。何苦再来扰他?”
    白凰翡凉悠悠地看他一眼,“卷宗所记载的,是可以让旁人知晓的事。我想知道些别的,比如,当初老尚书为何会放过杀人凶手?”
    “这不可能!”脸色煞白的柳公子忽然站起,面有薄怒,“家父虽做过一桩糊涂事,但他也是逼于无奈。魔都那桩案子,杀人的那个小孩也已经死了,难道还有别人不成?”
    “看来,老尚书什么也没对你说。”白凰翡悠悠然地叹了一声,“有个如此为你着想的父亲,柳公子但真好福气。”语毕,她负手起身,笑吟吟问道:“老尚书居哪个屋子?带我去见见他。”
    柳青书僵硬地呆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地转变着,既想找话搪塞,又想细究止戈郡主话中的意思。
    “旁人闲事我无心过问,不过想知道些细节。听闻老尚书已经打定主意离开枫城,柳公子也不希望我千里迢迢地追着他回到故乡去吧?”白凰翡神色坦然地说道:“人活一世,总有些秘密藏在心里,成为哽在心间的一个坎。”
    她转头扫了柳青书一眼,“柳公子就不想知道,令尊究竟在害怕什么吗?”
    白凰翡无疑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一眼便瞧出了柳青书的心思。这一年多来,他虽然收心敛性,立誓为父分忧。但老尚书却从没打算让他参与自己的事情,凡事对他能瞒便瞒,瞒不住的,便是疾言厉色不许他插手。他心中虽然诧异好奇,但也无法违逆老父的话。在朝中又无人脉可寻,想要暗中帮忙更是有心无力。
    “为人子本该替父分忧,郡主但真不会害我父亲?”柳公子满面担忧地问。
    止戈郡主微微一笑,不答一言。
    柳青书深觉自己多此一问,可眼前这人是白凰翡,曾经领着五王叛乱却又能安然无恙的人。她脸上笑容不假,谁又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呢?
    思了半晌,柳公子坚决地道:“待青书先禀明父亲,他若不愿见郡主,但请郡主不要为难。”
    白凰翡点头应允。
    柳镜画这一生断案无数,倒也没什么错处可寻,不过是老来胆小,不愿再卷进朝中纷争。从前柳青书耽于玩乐,他虽怒其不争,但也没如何强求,想着的不过是一家子好好地就行了。尔后儿子迷途知返,干起了正经事,他心中虽然宽慰,却又私心想着不让他卷入朝政中去。
    正所谓世间安得两全法。
    此番他当堂晕厥,固有年老交瘁之因,也是因为二妃小产案一了,他浑身上下那股子气劲一下子消散的缘故。趁此机会远离枫城,便是圣上也无话可说。
    可他却无法左右柳青书的去留。
    而朝中一连串的风云涌动,都与白凰翡有关。是以,初初听闻白凰翡求见时,老尚书目光定定地盯着账顶发了好一会儿呆,思虑着见与不见?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才叫住幼子,让他请郡主进来。
    白凰翡进入柳镜画的屋子时,他已经挣扎着坐起来。嶙峋的身体支撑不起那件乌青的稠衣,皱巴巴地贴在他的身上。白发盛气凌人地爬满了双鬓,在他所剩无多的日子里陪伴着最后一程。
    老尚书虚虚地拱了拱手,“老朽病秽缠身,不能起身见礼,还望郡主见谅。”
    白凰翡大气地招了招手。柳青书识趣地搬了个凳子到床头,自个儿出去,将门带上。
    止戈郡主坐下后,并无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问老大人,四年前魔都的那桩事。”
    老尚书吃力地想了想,“郡主指的是魔都知府被杀一案?”
    白凰翡点点头。
    柳镜画瞧了她一眼,浑浊的眸中露出些不解,“此事与郡主并无相干,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凰翡道:“不过想听一听,大人不妨一讲。”
    朝堂与江湖虽然分庭而立,但一向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解。多少年来早有规矩约定俗成,虽然各自井水不犯河水,但也难免有摩擦之时。
    而魔都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交叉点,朝廷设有知府城防在此,而江湖各大名家在此处设有势力。江湖上一旦有什么大的举措,都会齐聚魔都商议,而朝廷虽然参与其中,却不开口说话,不过防着江湖上的人打什么歪主意。
    四年前的魔都,虽不如现在这般鼎盛繁华,却也还是个仅逊色于枫城的大城镇。疫病是可怕的存在,无论你武功多好实力多厚,一旦染上,必死无疑。当时的魔都人人自危,幸而只是一小部分人染上了疫病。
    但魔都知府却与江湖中人勾结,闭城禁商不说,还派人四下搜刮钱财。那些没有沾染疫病的人只能花钱买平安,不愿出钱的,则要被丢进疫病区,等待死亡。
    “老朽如今还记着那知府的名字,叫秦阳。有交不出银子,又不愿等死的,便纷纷计划出逃。当时出逃的人户得有七八十口,但逃出去的却少之又少。秦阳为了威慑众人,将其中一对夫妇悬于城墙上示众。”
    老尚书说到这里,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些少年时的精光来,“也正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那对夫妇的孩子为父母报仇,将秦阳及涉案的一干人等尽数杀了。”
    白凰翡接口问道:“那孩子当年不过十多岁,他是怎么找出那些人,并且杀了个干净的?”
    老尚书摇了摇头,“这一点老朽也很好奇,这么多年一直没解开。但每个死者的身旁都写了杀人的原因,后来比照过笔迹,确实是那个孩子的。”
    “贪官污吏固然该死,可那孩子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冷酷,大人怎么会放任他逍遥法外?”白凰翡声音悠悠,灼灼目光死死地盯着老尚书。
    柳镜画诧异道:“逍遥法外?这不可能!杀死了涉案的九人后,那孩子随着也自杀了,老朽的结案报告上写的清楚。何况,当时审查这桩案子的,不止老朽一人。御史中丞与大理寺卿也同去,就连江湖名门方家也是全程派人跟随,一切都是公开进行的。”
    老尚书面上微微有了怒色,“诚如郡主所言,虽然事出有因,但杀人便是犯法,老朽身为执法人,又岂能让他逍遥法外?”
    瞧他不似说谎,白凰翡心中解开了一个疑团,可另外的疑团又似乌云般笼在她心上。李欢的死究竟只是一群贪官治下的悲剧,还是有人蓄意而为?秋应良但真具有犯罪的天赋还是有人暗中相助?他来枫城,是有人指使还是走投无路?
    毕竟,李欢是当年李家幸存者,而秋应良又与师姐有所牵扯。虽然不知道师姐在这桩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她与秦家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及此番出现后的种种异常,都叫她心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