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权后倾城 > 第一百一十八章:族规
    凰翡将军这一生受过大伤小伤无数,也有过性命垂危时。可那是沙场抗敌奋战,往往是杀敌十分,自伤三分。可这一次,无千军万马,无阴谋诡计,她那满身的伤痕,全是累出来的。
    从渡城到蒙古,再从蒙古赶回渡城,带着浑身伤口来回奔波。加上期间与婆罗门的杀手酣战一场,用老大夫的话来说,没死但真是奇迹了。
    而这个奇迹落在秋公子的眼里,是既心疼又无奈,既庆幸又自愧。他看着床榻上犹自笑的开怀的女子,轻轻地叹了一声。相处了这许久,他多少也了解了些这人的脾气。但凡答应的爽快的,都是未经考量的敷衍,作不得数。
    白凰翡的心思却很明白,她这一生,除了沙场拼搏,也就为了这么一个人不要命。这个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打算余生共度的人。这个人生的羸弱,面无血色,却总想着挡在她前头。
    在她眼里,他说的每句话都那么好笑,也那样暖心。这一生所遇的人无数,无一不赞她须眉之态,唯独这个人想要将她当作个小女孩来疼。
    只是她这一生,注定成不了小家碧玉。谁护谁,有什么打紧的?
    或许他比不上家国大义,但在大义之后,以他为尊。她是荆国的将军,也是他的妻子。能为荆国出生入死,也能为他拼尽全力。
    女将军伸手拉了拉榻边月白衣袍,笑吟吟地问道:“你怎么会上那么拙劣的当呢?”
    文弱公子甚是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慢吞吞从袖中取出那对麒麟腰珮,搁在女子枕头旁。蹙眉道:“这玉佩是昭武先帝所赠,白家传族至宝,夫人也该珍惜些。”
    白凰翡目光一偏,那对腰珮落在她眼中,析出一个冰凉的嘲笑来。她松开了月白衣袍,将腰珮捏在手中,五指渐渐地用力,却因此拉扯了肩上的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秋拣梅急的皱眉,她却陡然松了手,将腰珮随意地丢在榻上,爽朗一笑,“我用这腰珮换了五千两银子。”
    秋拣梅被口水噎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白凰翡仍是笑的明朗随意,脸上神情没有丝毫的不妥。
    可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不安。
    麒麟为瑞兽,当今世上,仅此一块。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昭武先帝赐予白家,最终回到了皇室。而荆皇将碎玉重新镶嵌,又落到了白凰翡的手上。
    谁会花重金来买这样一块随时会找来祸端的腰珮?而这块腰珮,在她心里,由究竟是什么?
    “夫人这一趟,有什么收获吗?”
    文弱公子这一句,问的小心谨慎,话音中几不可察地带了些颤音。
    “听了个荒唐故事,没什么意思。”白凰翡轻轻一句话带过,似乎那个故事但真不值一提。随即转了话题,“听说太子出事了?”
    秋拣梅低眉一笑,并不追问刚才的话题。将近日枫城发生的两桩大事说来,最后施施然道:“倒也不打紧,殿下要走的路还长,左右都要吃些亏,才会成长。”
    白凰翡眼中却露出些担忧来,神色莫测道:“以师姐的性格,该不会卷进这样的事中去。若非她存了心,便是背后算计的人手段太过高明。”转念一想,眸子里又露出些赞许的笑意来,“从前只听说太子妃骄纵跋扈之名,却不曾竟有如此胸怀。太子有她相帮,是福气。”
    秋拣梅道:“公孙家出来的女子,总归是有些能耐的。”
    二人闲闲说了半晌的话,白凰翡又觉乏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至夜被疼的醒过来,秦文正一脸愤懑地为她换药。
    那纱布牵着伤口,疼的女将军龇牙咧嘴,却笑道:“没被你毒死,倒是要疼死了。”
    秦文将新纱布覆在伤口上,气愤不过,在她伤口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毒死你一了百了。”
    “秦家惨案不似婆罗门所为,江湖上还有谁有此灭门能耐,你该比我清楚。”白凰翡转头看了一眼挨在榻边的少女。几日不见,少女已经褪去张扬任性,迅速成长为一个江湖人。她眼中掠过一丝担忧,“或许与朝中有所牵扯,你万事小姐。”
    秦文冷哼一声,不作答。
    白凰翡也不再多说,嬉皮笑脸地道:“饿了,有吃的吗?”
    秦文不做理会。
    女将军伸手拉了拉少女的黄衫袖口,软软道:“医者父母心,姑娘便可怜可怜我罢。”
    秦文一甩袖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尔后愤愤地转身离去。远远的,还能听到房子里传来的唉声叹气的声音。
    秦大小姐真心觉着,当时自己怎么就心软,没将她给毒死呢?
    枫城。
    太子夜宿酒家一事传了半日,本是沸沸扬扬热火朝天。而因太子妃几句话,便将这股议论声扼杀,明面上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可荆自影得知此事后,却责太子妃是个跋扈妒妇,不仅失了格,还逾越了规矩,扬言要废妻另娶。
    公孙无虞满腹满腹委屈,唯有向禁足中的皇后哭诉。
    荆和硕也在一旁,闻言大怒,不等皇后言语,她先开口道:“太子哥哥越发没个正经了……”
    公孙皇后凉悠悠地看了她一眼,令她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忿忿不平地扣着牙关。
    公孙幽是过来人,如何不知太子妃心头的苦。可云宫足禁未解,她自己如今都还身受桎梏,除了听这个年轻后辈倒倒苦水,也无甚他法?只待公孙无虞哭过一阵后,才安慰道:“太子近来压力大,难免犯错。你做得很好,待此事告一段落,本宫会让他向你认错。”
    公孙无虞也并非不明事理的人,心头压着的委屈说出来,又得皇后如此安慰,哪里还敢撒泼下去?只好擦干了眼泪,补了妆容后,再陪皇后说会话。
    提到圣上回銮,却不解云宫足禁,二妃小产的事也没有个定论。太子妃道:“父皇曾召见了前刑部尚书柳大人。”
    公孙幽倒也不在意,只道:“全凭圣裁。”
    荆和硕却留了心,借口送太子妃出来,问道:“皇嫂可知道父皇和柳尚书说了些什么?”
    公孙无虞道:“前朝的事,我如何能知道呢?不过是柳尚书入宫时,书琴曾经见过一次。”她拍了拍荆和硕的手,道:“有公主陪着母后,我也就放心了,太子的事我会照看,你也不必太操心。”又让人将带来的东西奉上,嘱咐道:“如今内务府的东西进来要经过重重搜拣,我能做的有限。”
    荆和硕笑着道了谢,叫人来将东西收进去。
    公孙无虞瞧着她身边尽是陌生面孔,蹙眉问道:“云宫的人也就罢了,他们连公主的近侍都驱了吗?”
    荆和硕勉强维持脸上的笑容,道:“我在这里自然有人服侍,府上没人顾着不成,便让官官回去了。”
    见她笑容苦涩,公孙无虞心头也是一阵哀凉,又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后方辞去。离了云宫,便是高墙聚拢的长巷。
    太子妃的仪仗将将行出半盏茶的时间,迎面便撞上了乘坐二人暖轿前来的楼青凤。
    因凤妃一向深居简出,二人之间并无深交。公孙无虞微微颔首,唤了一声“凤妃娘娘”后,便让暖轿停下,待凤妃过后,才启程前进。
    “太子妃留步。”暖轿将将错过,楼青凤懒懒地开口,“看太子妃面有憔悴之态,想是照顾太子辛苦。你一个人总有顾虑不到的地方,才会出现这次太子失德的事。本宫尚有个远房侄女,虽是个毛丫头,跟着太子妃学习学习,伺候太子还是可以的。”
    公孙无虞乍然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望去,只看得见凤妃满头的珠翠在微风中颤动,她脸上露出愈发恭敬的神色来,笑道:“娘娘协理后宫已是辛苦,青云宫的事不敢劳您操心。”
    楼青凤转过头来。两道视线遥遥相撞,各自露出一丝笑容来。
    “等太子妃想通了也不迟。”凤妃姿态优雅地拢了拢耳畔的发丝,目光向上微微一抬,看着天际悠悠然道:“此番皇后受此桎梏,朝中竟无一人为她讲话,可见人心凉薄。”语毕,抬了抬手,暖轿继续前进。
    如此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叫公孙无虞心中凉透,脸上勉强笑意维持不住,僵了下去。
    公孙族人不得入仕为官,这是公孙女子为后的首要条件。公孙家族朝中无人,皇后又一向不与朝臣亲近,圣上雷霆之怒下,自然无人敢触其逆鳞。
    目送凤妃暖轿远去,公孙无虞才示意宫人抬轿前行。她将身子放松了靠在椅背上,眸中却是一片寒光闪过。今日皇后所受的桎梏,将来或许一日便会落在她的身上,楼青凤要她笼络人臣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可公孙族早有祖训,但凡族中女子,不可起营私结党之心,不可干涉朝政的事。若有违背,依照族规将被逐出公孙家族,打为奴籍。
    她岂敢起半分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