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风云淡,气爽江河清,日落时分秋意浓。
赵旻率1众臣属,立于平阳县西门前,望着西山落日彩霞,似是在耐心等待着归客。
未几,赵旻等人的前方,激荡起滚滚烟尘。
赵旻俊目登时1亮。
只见硕大的“大汉前将军颜”字大纛,赫然出现于两山间的旷野。
赵旻笑着对身侧1众猛将、谋士们道。
“诸君,此战之后,试问河东尚有何人敢作乱?”
徐晃、李典2人对赵旻心悦诚服,董昭、刘晔2人则会心1笑。
刘勋这只儆猴之鸡,足以震慑天下群猴…啊呸!天下群雄、诸侯。
颜良的笑声远远传来。
“哈哈!主公,某家与文远幸不辱命!此战,文远当居首功也!”
张辽的声音也随之远远传来:“前将军谬赞,辽愧不敢当!此战,实乃主公算无遗策之功也!”
赵旻挥挥手,率众人迎上前。
“文远休要自谦,你自河内轵县依中条山阳至涑水上游,复又沿涑水激流顺流而下,1路坎坷险阻重重。
此战若无文远神兵天降,我军安得如此大胜?文远,兵卒皆无恙否?”
戴束髻冠、着直裾深衣的张辽1马当先,奔袭而至,行至赵旻身前十步时滚鞍下马,躬身抱拳。
“回主公,幸赖主公之妙计,兵卒皆无恙。”
众人皆哗然。
他们已通过赵旻之口,得知张辽此次行军路线。
张辽所行之路,沿途几乎皆为山路,遑论自涑水顺流而下那百余里,更是险之又险。
此外…
他们都想问1句:
辽哥,您都不用跟刘子台交战?只要短兵相接,则必然有伤亡…好吧,即便不亡,至少也会有兵卒负伤吧?
您说兵卒皆无恙…这是几个意思?
张辽似乎读懂了众人的心声。
他朗声道:“回主公,辽所部不但未减员,且无人负伤!因中途辽率军折向涑水上游取马,方才延误1日。”
今日已是9月初十。
距张辽大胜,已过去4日。平阳县距安邑城,不足2百里。
刘勋既被生擒,驻于汾县、襄陵等刘勋部曲,便纷纷望风披靡,投降献城。
河东军事重镇,便如此轻易重归大汉。
颜良滚鞍下马,行礼后问。
“主公,良愿讨伐河套处匈奴左贤王!”
赵旻失笑。
“不必,前将军。某等既已轻易取胜,且刘子台亦已生擒,那左贤王又焉敢南侵?而今已近冬,不必招惹其人。
待来年春耕后,若其人仍不安分,旻必率军入关中讨之!”
赵旻此刻激动之下,早已忘了蔡琰尚在彼处。
见颜良有些不甘心,赵旻哈哈1笑。
“前将军勿忧,孙伯符得9江后,必将攻打江夏,届时尚需前将军率军调停。我等暂且归城!”
河东之乱如今已经平定于萌芽状态,接下来,赵旻便可专心对付镇守9江的扬州刺史刘馥。
刘馥与刘勋1样,同样借故不肯归许都述职。
刘氏宗亲,在野心滋生之后,便皆蠢蠢欲动。
刘焉、刘表、刘繇如是;刘勋、刘馥亦如是。
刘备…咦?似乎混进来1个奇怪的人?
汉室宗亲中,惟有刘晔是独1无2的清流。
当晚,赵旻履行承诺,取出鲁肃、步骘自陈留带来的中山冬酿,与麾下臣属、立功兵卒们开怀畅饮,并当场赏赐金饼。
在5铢钱被玩坏的时代,金饼与粮食、绢帛1样,都是硬通货。
是夜之后,颜良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立功。
好吧,是所有武将,都已迫不及待想立功。
跟着赵旻…有肉吃是标配,关键是仗好打、功好立、赏赐还丰厚!
试问如赵旻这种老板,哪个打工人不喜欢?
何况赵旻又不是曹操,1言不合就“梦中杀人”。
历史上张绣、许攸、孔融、娄圭、杨修、魏讽、神童周不疑…………死得真冤啊!
不能11举例了,否则云某能水两章…
狗贼王沈误导人啊!
可惜,曹操这种被害妄想症,到死都没人能治。
心理医生放到3国,按照9品官人法,那绝对能排到第1品!
大中正或许还会来1句:“郎君且为老夫诊治!”
这1夜,张辽彻夜无眠。
并非因为其人兴奋到失眠,而是因为…
“文远兄,你且再讲1遍此番行军作战之事,某等欲细细品味1番。”
这1次,说着这句话的人,换成了李典。
而在此之前,于禁、徐晃都已说过1遍同样的话。
乐进除外,张辽是被1声不吭的乐进硬拽进后者营帐的,当然,做为补偿,乐进默默塞给张辽1坛冬酿。
酒宴甫开始时,于禁、乐进2人方才姗姗来迟。
张辽暗暗叹了口气,默默灌了1大口冬酿润润喉咙,在4位袍泽殷切的目光中,开始了自己的第4遍说书表演。
待张辽讲完…
东方微熹。
5员猛将便因此1夜未眠。
其余4人看向张辽的眼神中,满是艳羡之色。
于禁叹道:“文远,此事若换兄,恐不及你也!”
于禁箭术远不如张辽,做不到后者那般应对野兽游刃有余。
而且,于禁武艺也逊于张辽,难以使赵旻亲兵心服口服。
于禁看向乐进。
乐进摇摇头:“某不及文远远矣!”
乐进箭术略高于张辽,武勇也与张辽在伯仲之间,然而…
张辽所率兵卒,非其人部曲,乐进这种讷于言而敏于行的性格,虽在攻坚战时可激发士气,但在长途行军时,不太容易与部曲相处融洽。
李典抱拳:“文远兄,某等5人之中,惟兄可担此重任!”
张辽并未因此自矜,只有他本人最清楚,此战大胜,最大功臣其实是赵旻。
赵旻算无遗策,思虑周全,张辽本人,只是踢好了临门1脚而已。
张辽自谦1番后,方才问于禁和乐进。
“文则兄,文谦兄,壶关谷道此时如何?”
乐进冷笑1声:“文远放心,无妨!”
于禁呵呵1笑:“文远,刘子台被擒之事已传至上党,而今非止高元才,便是黑山贼,恐亦不敢轻举妄动焉!”
群山环绕间,1顶硕大的中军帐内。
此刻天光虽微熹,张燕却已召齐自己麾下诸将议事。
“关于张文远旦夕之间生擒刘子台之事,诸君可有耳闻?”
正所谓3人成虎…
张辽明明是苦行1旬后才赶到的安邑城,但传到张燕耳朵时已面目全非。
他麾下诸将登时议论纷纷。
张燕大喝:“休得聒噪!卫将军甫胜袁本初、曹孟德2人,今又1夕之间平定河东,某等决不可与其人为敌!
即将入冬,传令下去,今岁儿郎们务必窝于太行,不可下山劫掠!违令者,斩!”
其人麾下诸将,那些名字怪异之人,尽皆噤若寒蝉。
他们不知已有多久未见大帅如此出离愤怒了。
张燕心中确实悲愤不已。
官渡之战后,他曾遣使者至邺城,向袁绍讨要战时许诺的赏赐,结果…
袁绍不但痛打张燕使者1顿,又将钤盖其人印玺的文书撕毁,而且放出狠话来。
“许诺者乃赵子龙!何故来寻袁某?”
张燕有心骂袁绍1句“厚颜无耻”,但他不敢…
张燕哪里是袁绍对手?
最可气的…是那个被袁绍痛打1顿的憨憨…
那厮居然问道:“大帅,不如某赴许都向赵子龙讨要…”
张燕当时实在没压住火,1刀劈死了那个倒霉蛋。
去许都找赵子龙要赏赐?老子还要不要命?
老子连袁本初都惹不起,难道还惹得起赵从文?
此事过去1个月…又传来张文远1夜擒刘勋之事。
张燕瑟瑟发抖。
太行山东有袁绍,西有赵旻,此2人1个更比1个狠。
此后讨生活更难矣!
高干…比张燕强不了多少。
太原郡距上党郡何其近也!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重兵屯驻晋阳,无故不得外出!”
【作者题外话】:这1章需解释之事,有曹操猜忌多疑滥杀、刘氏宗亲野心以及张燕这3件事。
9品官人法以及魏晋风骨,云某前文已有解释。
曹操猜忌之事,前文亦有介绍;
刘氏宗亲下1章再谈;
所以,接着上1章,继续为您说。
上1章说完刘备对待孟达,这里继续说刘封和郤揖。
孟达出走时(西历220),其营都督郤揖也跟着主子1并投魏。至于滞留上庸的刘封,战败归成都,死于非命。
刘封虽然未曾叛变,却被安上了“侵凌孟达”的罪名而遭处死。不过刘封、郤揖等人的子嗣,却没有遭遇进1步迫害。刘封子刘林为牙门将,郤揖子郤正为秘书郎。
(刘)封子(刘)林为牙门将,咸熙元年内移河东。(孟)达子(孟)兴为议督军,是岁徙还扶风。--裴松之
(郤)揖为将军孟达营都督,随达降魏……(郤正)弱冠能属文,入为秘书吏,转为令史,迁郎,至令。--《蜀书郤正传》
这里需要特别注意刘封、郤揖的籍贯。刘封是长沙人,属于荆州集团成员;郤揖是河南人,不属于任何派系,但其父郤俭曾是刘焉之前的益州刺史,属于名臣之后,具备较高的统战价值。
(郤正)祖父(郤)俭,灵帝末为益州刺史,为盗贼所杀。--《蜀书郤正传》
因此刘备赦免刘封、郤揖的子孙,也是出于安抚人心的政治需要。
最后说黄权。
黄权的叛逃,是季汉,也就是蜀汉温和的根本原因!
蜀章武2年(222)黄权叛逃,宣告了刘备的东征大业彻底覆灭。
虽然黄权出走有不得已的理由,但他出走时还带走了3百1十8名蜀汉将领,侧面导致蜀汉的人才储备血崩,几乎无人可用。
注意:不是38,不是18,而是318人啊!
(黄)权及领南郡太守史郃等3百1十8人,诣荆州刺史(夏侯尚)奉上所假印绶、棨戟、幢麾、牙门、鼓车。--王沈《魏书》
跟随黄权降魏的3百1十8名文武中,有4十2人封侯,百余人为将军、中郎将,可知他们均属高才英俊。
(曹丕)拜(黄)权为侍中、镇南将军,封列侯,即日召使骖乘;及封史郃等4十2人皆为列侯,为将军、郎将百余人。--王沈《魏书》
类似黄权这种以方面军统率身份(镇北将军,督江北军),成建制投靠敌国的行为,无论如何都属于罪无可恕;
但刘备不仅赦免黄权,还引咎罪己,表示“孤负黄权,权不负孤”。
这种行为已经超出常理的范畴。
有司执法,白收权妻子。先主曰:“孤负黄权,权不负孤也。”待之如初。--《蜀书黄权传》
如果结合时代背景,可知刘备这番举动并非全出于真心,实是安抚益州士族的策略。
黄权投魏后(222),刘备集团元气尽丧,几乎不保。
彼时刘备滞留永安,1病不起,进退狼狈;而南中诸郡蠢蠢欲动。按刘备死后(223)“高定恣睢于越嶲,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牁”的记载看,刘备生前的弥留之际,这些南中豪帅就已经难捺野心。
高定恣睢于越嶲,雍闿跋扈于建宁,朱褒反叛于牂柯。--《蜀书李恢传》
不仅是南中土崩瓦解,连汉嘉太守黄元也举兵叛乱,还1度打算围攻成都。汉嘉郡与蜀郡紧邻(在蜀郡之西),距离成都1步之遥,可知彼时形势之险恶。
汉嘉太守黄元素为诸葛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惧有后患,举郡反,烧临邛城……众议以为(黄)元若不能围成都,当由越嶲据南中。--《蜀书杨洪传》
黄元的籍贯史书无载,不过根据《杨洪传》可知他与杨洪相互熟悉。按杨洪出身犍为的记载看,黄元很有可能也是益州出身。
(杨)洪曰:“(黄)元素性凶暴,无他恩信,何能办此?”--《蜀书杨洪传》
实际益州士族对刘备的态度1贯不友善,《蜀书卷十2》便连篇累牍地记述了益州学者对刘备集团的抵触与污蔑。而降魏的黄权,出身巴西阆中,恰恰是益州士族的代表人物。
黄权字公衡,巴西阆中人也。--《蜀书黄权传》
在此背景下,重病缠身的刘备根本不敢、也不能处理黄权的家属。因为1旦如此,便会彻底激怒益州集团,类似雍闿、黄元等叛臣便会1个接1个地出现,这无疑是刘备所不愿看到的事情。
因此,刘备不仅赦免黄权家属,还罪己自责,表示1切到此为止,既往不咎,这其实是外部环境所迫之下的不得已。
从出身籍贯方面来看,刘备赦免的诸多臣僚,其实各自代表着蜀汉政权的不同派系。
糜芳出身(徐州)东海,是元从集团的代表人物;
孟达出身扶风,是东州集团的代表人物;刘封出身长沙,是荆楚集团的代表人物;
黄权出身巴西,是益州集团的代表人物;
郤揖是郤俭之子,属名臣之后。
有鉴于此,他们的政治污点,并未影响到家属,均得到刘备的宽大对待。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臣僚的变节行为(刘封除外),集中发生在东汉建安2十4年(219)至蜀章武2年(222),即蜀汉“由盛转衰”的特殊期间。
糜芳出走导致刘备失去荆州、孟达出走导致刘备失去东3县、黄权出走导致蜀汉军力大损、人才储备血崩。
换言之,刘备在建安末年始终面临着不断恶化的外部环境,国势日衰。
更为可悲的是,局面越是恶化,刘备便越是需要矫情忍性,安抚尚存的臣僚,以维护剩余的基业。
在此背景下,便形成了诡谲的1幕。
汉中之战后(219)的刘备,刚愎自用臻于极点,乃至滥杀忠良,导致“远人不复至”。
而同年(219)失去荆州之后,刘备又迅速转变为1个心胸豁达的宽厚长者:
臣僚越是叛变,他对待叛臣的家属便越是和颜悦色,乃至赏罚失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其实如果考虑到时代背景,便会发现刘备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大环境的约束,与他的个人好恶已然无关。
按刘备“终不为下”的性格来看,他无疑也希望能像曹操那样鹰扬宇内,挥斥方遒。但现实却是刘备“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
(刘备)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蜀书先主传》
在外部环境的约束下,刘备的发挥空间便极为有限。从某种角度看,刘备“喜怒不形于色”的特点,也是这种现实心态的外在反映。
鉴于刘备在汉末乱世长期扮演失败者的角色,因此他能够展示真实情绪的机会便少之又少。
汉中之战以后,刘备曾短暂踏上人生巅峰,因此杀张裕、杀雍茂、乃至“远人不复至”都集中发生在这1时期。
然而随着同年(219)年底关羽败死、荆州沦陷,刘备便立刻收起了得意忘形的姿态,重新摆出1副“弘毅宽厚”的面貌。
随后刘备对糜芳、孟达、黄权等人的叛变行为予以宽大赦免,不仅慰以“兄弟罪不相及”,甚至还要引咎自责。
(糜)竺面缚请罪,先主慰谕以兄弟罪不相及,崇待如初。--《蜀书糜竺传》
这种无比分裂的行为,反映的当然不是刘备的真实想法,而是外部局势的客观要求。
刘备是1个政治家,其行为需要服务于特定的政治目的。
连董卓这种“羌胡之种”在进京初期(189)都懂得“矫情忍性,擢用群士”的道理,刘备对此自然更加熟稔于胸。
(董)卓素闻天下同疾阉官诛杀忠良,及其在事,虽行无道,而犹忍性矫情,擢用群士。--《后汉书董卓传》
有鉴于此,厚待糜竺、孟达、黄权等叛将的家属,其实并不能证明刘备的宽厚贤良。因为种种宽厚行为其实都发生在逆境之下。
或者说,刘备当时没得选,只能自我消化负面情绪,维持大局稳定。
如果刘备有选择的余地,恐怕他更希望效法曹操“运筹演谋,鞭挞宇内”,尽情挥洒胸中的英豪之气,而不是长期压抑自己的真实情感,去争什么“弘毅宽厚”的虚名。
不过从某种角度看,刘备得志之时的偶露峥嵘,虽不符合仁君之象,却也颇得高祖遗风。
这种真情流露,其实远比“喜怒不形于色”显得更有烟火气息。
1言蔽之: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