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啊……”
叶佳荣刚和小七小八烧完香，就听见了秀兰娘哭灵。
这是规矩。
亲近的人都会哭灵。
边哭边数，叶佳荣默默的听着，就觉得高手在民间：秀兰娘哭灵不快不慢，声音洪亮，条理清楚，细数之桩桩件件都很有感情。
“这是林大娘的妹子在哭？”
“林大娘哪有妹子啊，就只有两个哥哥。”
“那是兄弟媳妇了？”
“兄弟媳妇昨天晚上就来了，这是哪个表姊表妹吧？”
“也就是自己的亲人才哭得这么伤心！”
……
叶佳荣默默的想，有些时候不是亲人胜亲人。
林大娘和秀兰娘也是十多年的交情了，逢年过节生张满日的都会走动，两家人越走越亲。
秀兰娘哭得也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闻者为之动容。
叶佳荣也抹眼泪。
秀兰娘在哭，李秀竹是儿媳妇自然是要陪哭的。
叶佳荣这个亲女儿倒是不方便去劝不要哭了。
好在旁边有邻居上前去劝秀兰娘。
“大妹子，快别伤心了，你姐也是有福气。早些年就病病哀哀的，我们都以为她活不了多久。后来富有这孩子有出息，娶妻生子的倒是让她有了盼头，年轻的两口子又能干，日子就越过越红火，她也多享了这么多年福，前些天来看她的时候她都说这辈子值了，死了也能闭上眼睛了。”
“是啊，富有两口子都孝顺，这是我们全村有目共睹的，大妹子，你姐走得安心。快别哭了，让她听了心里难受呢。”
乡下有一个传说。
说人死了二十四小时内魂都还在呢。
家里的一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只是不能说话了而已。
“是啊，秀竹，你也快别哭了，你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
立即就有人去扶李秀竹。
“秀竹啊，你家里又没有多的兄弟姐妹，你这样陪哭也不是一个事儿，要我说，不如去找一个录音机，将你哭的录下来，有客人来哭就放录音机陪哭。”
“不用，婶子，我娘就最后这一次了，再苦再累我也能受得住的。”
李秀竹红着眼睛捏了一把鼻涕。
“我娘待我比亲闺女还好，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福的，遇上这样一个婆母。这些年，娘帮我拉扯大的带小的，家务也给我打理得好好的，就是今年病成这样了，我们出门回来她还给我们煮好了饭……她这一走，我再也享不到这些福了。”
说着说着，眼泪以掉下来了。
“哎，谁说不是啊。要说，我们村子里就数你们婆媳关系最好了。”
富东嫂子道：“都说千年婆婆万年妖，婆媳关系搞不好，你们婆媳俩却是最好的榜样，你婆婆说你没有一句不是，全是你的好；你也一个一个我娘，不知情的还道是亲娘呢。”
“就是，林大娘逢人就夸媳妇好。”
……
邻居们不说还好，一说李秀竹眼泪流得更欢实了。
秀兰娘也收拾好了自己，过来拉着李秀竹的手。
“你婆婆去了，你们两口子伤心归伤心，也要保重身体，这里还有好几天的累的。今晚让大妹和小七小八守一宿，你们两口子好好休息一晚，明后天可是有硬仗要打。”
“好，姐，谢谢。”
姐？
众邻居就纳闷了。
这位之前不是哭的姐吗？
怎么秀竹也叫姐了？
这不是乱套了吗？
就有人好奇的问了。
李秀竹就将她们的关系说了。
“我和我姐是没出五服的姐妹，大妹是我姐的女，早在我之前就认了我娘是干娘，之后我们是各喊各的，都不影响。”
“原来如此。”
“噢，这就是婶子的干女儿啊？”
富东嫂子连忙道：“听婶子说了不少，她好多衣裳都是干女儿买的，过年也给大红包。我还眼气来着，心道婶子收一个干女儿比亲女儿还好。一直不知道是谁，今天总算见着了。”
“这个干女儿我怎么看都有些熟悉呢？”
旁边有人就端详：“好像早些年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扎的是大辫子。”
“婶子好眼力，十多年前修林家沟水库的时候我在这里卖了几个月的菜呢。”
“我就说嘛。”
那大娘狠狠的一拍大腿：“就是你，就是你，我就说怎么这么熟呢。咦，不对啊，那时候你还是个姑娘吧，这都隔了十五六年了，怎么看起来还是姑娘？没变老？”
“哈哈哈，温孃孃，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有钱人保养得好，越来越年轻漂亮也是有的。”
“对对对，就是越来越年轻漂亮。”
说着说着，画风就转变了。
再没有之前哭灵的悲凄感。
叶佳荣看这一群女人说着笑着，就点了点头随意的敷衍应和。
她实在无法接受前一刻还伤心后一刻就大笑的转变。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不管谁死了，伤心的也就只有你的亲人，在乎你的人。
于别人而言也就是过眼云烟，转眼即逝的画面而已。
“秀竹，有客来了。”
外间有人在招呼。
李秀竹连忙过去了。
叶佳荣就和自家老娘一起去了外间外坝里坐。
堂屋的灵堂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烛味儿，时不时的又有人客来，李秀竹陪哭，听得叶佳荣心里发堵。
“掌坛来了。”
“做三天啊？”
“是啊，林富有可以噢，林大娘有福气。”
“就是，我都好多年没见过做三天的了。”
“现在做三天价格贵。”
“现在买地土葬也是一大笔花费。”
“钱倒是小事，林富有这些年生意好，不差钱。”
“那也得舍得用。你看有些人家也不差钱，对老的可没这么好。”
“你也不想想，当年林大爷走得早，全靠了林大娘一个人拉扯，苦了些，也享了福，这一辈子，值。”
叶佳荣慢慢的听着邻居的议论。
一个值字就包含了诸多信息。
说明了林大娘日子过得不错，林富有两口子孝顺。
现在老太太后事办三天，也是风风光光的。
就更是被外人羡慕了。
特别是那些老人，觉得道场做得越久越能改生前的罪孽，羡慕得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