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谨遵医嘱
伏湛的军队一进了城，夜南柯就急吼吼的要去找明玉，伏湛见她行色匆匆，就忍不住询问了一声：
“你去哪儿？”
夜南柯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天气太热了，我有点儿头晕，可能是中暑了，我去找明玉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还一堆后续工作没有做完的伏湛不疑有他，径自放夜南柯离去，走远的夜南柯捂着胸口似要吐出一口浊气，却摸来摸去也没找到自己的心跳。
战事刚刚结束，明玉那里聚集了很多伤患，夜南柯很自觉的上前帮忙包扎伤口。
胥华玖忙里忙外的，越来越有军医的架势了，夜南柯看着这个原本羞涩胆小的小姑娘成长到如今这副成熟冷静的模样，心中不免良多感慨。
明玉发现夜南柯的身影，不免皱起了眉头，放下手中的事物，挥挥手叫她过来。
夜南柯指了指自己询问明玉的意思，只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快步走过去，说道：
“伤员没问题么？”
明玉微微一笑，说道：“伤员还有其他军医能处理，我瞧着还是你的问题更棘手些。”
一时间夜南柯被感动的热泪盈眶，明玉真的是一个又体贴又细心又善解人意的人，她绕到明玉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伸出了一截略略有些发灰的手腕。
正在喝茶的明玉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茶盏无奈的摇了摇头，淡笑道：
“……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能给死人看脉。”
闻言，夜南柯悻悻地低下了头，局促的搓搓手，小声问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重新拿起茶盏的明玉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随即点点头，语气轻快的说道：“嗯，再过两个时辰你大概就会长出尸斑了。”
夜南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觉得一定是自己身体的问题，才让她听错了明玉所说的话。
不料夜明玉放下茶盏，满面笑容的看着夜南柯继续说道：“四个时辰以后你会出现尸僵，它会从上而下遍及你的躯体。”
夜南柯可以保证，这次她绝对没有听错。
明玉见她的神色安定下来，刚要抬手给她倒杯茶水，又停下了动作，转而说道：
“十二个时辰之后，你的身体会开始腐败，五天之后腐败会扩展到全身，膨胀数倍，十五天之后，它将彻底糜化消解。”
被明玉的一番话吓得蔫头耷脑的夜南柯，盯着自己的脚尖，嗫嚅道：“真的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嘛？”
明玉看着夜南柯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忍不住打趣的说道：“现在知道害怕了？伏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想来日后见了你也不会有多害怕，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不是我，我好歹我也不算是个普通人，我就，能不能就不要死的这么真实，就我能不能死的玄幻一点，比如说，尸身不朽啥的，就，有没有可能啊？”
夜南柯捂着脑袋哀嚎了两声，比划着双手和明玉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甘，而明玉却毫不在意的扯过她的手臂，挽起她的袖子，指着她的胳膊说道：
“尸身不朽？你这都长尸斑了。”
“啥，啥？”受到惊吓的夜南柯满脸不敢置信的撸起自己的袖子仔细观察，模样紧张的不行。
被她那傻乎乎的样子逗笑的夜明玉伸出食指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骗你的，都说了要两个时辰以后。”
夜南柯早就知道明玉蔫坏蔫坏的，却着实没想到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他还能有心思拿自己寻开心，她颤抖着嘴唇，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哭腔，焦急的说道：“不是，我，这要散架了我上哪儿呆着去啊？”
明玉不以为意的努努嘴，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把魂锁住了么？尸身腐朽自然是附在骨头上啊。”
满心失落的夜南柯突然灵机一动，她忽然想起自己并不是只有这一具身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扭头向夜明玉问道：“那，唉？你说我把魂锁在这儿了，那南冥的那个？”
夜明玉吹了吹新倒的茶汤，轻声说道：“怕是也好不了。”
“那是先从那个开始还是先从这个开始？”
“你觉得呢？”明玉的笑容看的夜南柯心里发怵。
自打知道了明玉是个正在慢慢接受前世记忆的转生前辈，夜南柯再见他就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放松，她总觉得这人是个不得了的厉害角色，可偏偏自己又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他的记忆。
这种被动的感觉平白给夜南柯多施加了一丝紧张和压迫，她绞着手指头，缓缓说道：“我希望是先从那个开始，那个大，那个烂的慢。”
“你那具身躯若是如同人间这般腐朽，怕是整个蓬莱宫都不能再住人了。”
八千年的鲛人原身，体型自然小不到哪儿去，若是真同人间一样腐朽，恐怕会和搁浅死亡的鲸鱼差不多，搞不好还会炸。
思及此夜南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这死相未免也太凄惨了些。
自知无望的夜南柯幽幽的叹了口气，想不到她这个号称永生的老祖宗，竟然有被一支小小的破魂箭弄到如此境地，早知今日，她当初在东都的时候就杀了那个青衣女人，早绝后患，何至于此啊。
夜南柯还是不死心的想要再挣扎一下，她注视着明玉的双眼，慢悠悠的说道：“我听说这人间的皇族很有一套的，在墓中要放很多防止尸身腐烂的药物之类的，我能不能去借一点？”
“借？去别人墓里借倒是大可不必，防腐的药物我也会做。”
听到明玉的话，夜南柯仿佛抓住了一线生机，她高兴的一把抓住明玉的手臂，急切的恳求道：“真的！好明玉帮帮忙嘛！”
明玉轻轻叹息了一声，不掩嫌弃的摘掉了夜南柯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爪子，劝慰道：“你先用幻术撑一阵子吧，等我调好了药就去找你。”
从明玉那边回来的夜南柯，一回到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就往床上一扑，却忽然想到尸斑是从下部开始生长，吓得她又赶紧站了起来。
“你回来了，明玉先生怎么说？”
刚从外面回来的伏湛端着一碗盐水递到了夜南柯手中。
夜南柯想也不想的直接喝掉，却又听伏湛说：“我在城主府搜到了一处冰窖，在你屋里放了许多，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凉快一些？”
冰窖？好东西啊！
夜南柯已经扩散的瞳孔看着伏湛开心的点了点头，她能在伏湛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只是……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不用陪着我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快去忙吧。”
见夜南柯对自己下了逐客令，伏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揽过她的脖颈将她抱在了怀中。
片刻后，伏湛放开了她，大掌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就转身出去了。
他一走，夜南柯就溜到了屋子周围放冰的地方，她觉得这渂湖塔热也有热的好处，若是在那些不够热的地方，又哪里会有冰窖呢。
然而自认为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的夜南柯，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根本没有走远的伏湛，他靠在门边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安静地站了许久之后，才红着眼眶转身离去。
城主府的冰窖并不难找，也不是什么军机重地，根本就没人把守，夜南柯很容易的就溜了进去。
这大夏天的，可得好好给自己保鲜。
心态乐观的夜南柯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盘膝打坐，四方凉意渐渐汇集到自己的身体里，她闭上眼睛打算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早听闻人间有执念深重者，死后灵魂不灭，久而成魅，魅与生人无异。
夜南柯闭着眼睛在心里盘算了很多方法，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尝试一下，万一还有救呢？
本以为自己已经不用再休息的夜南柯，却在寒冷的冰窖中无知无觉的睡着了。
南冥蓬莱宫中，夜明深双指轻轻探上夜南柯的脖颈，只是此刻她已然气息全无。
夜明深耳际的暗蓝色珍珠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轻轻晃动，他对着殿外焦急等待的明烛摇了摇头。
即便他不想承认，但姑姑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人间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他不曾知晓，只是她留在南冥的这具身躯，已然没了生机。
夜明深弯下腰，抱起水池中的夜南柯，她的身体还没有损坏，覆盖着透明鳞片的鱼尾倒映着夜明深模糊的面容，满头白发垂在身后，脸上的鳞片也光泽依旧。
夜明深抱着她走出大殿，自观星台中将她沉入了海底。
眼看着她的躯体缓缓沉入海底，直至落入深不可见的黑暗里，夜明深才回过头对强忍泪水的夜明烛吩咐道：
“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姑姑一直在原处。”
夜明烛抬手抹了一把脸，用力的点点头。
眼神晦暗不明的夜明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烛在他走后快步走到夜南柯被沉入海底的地方，趴在地上看了好久，也没能找到她的身影。
豆大的泪珠砸进海里，明烛压抑的哭声回荡在观星台中久久不散。
一觉醒来的夜南柯发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她……被冻住了。
夜南柯努力地抬起自己僵硬的手臂，五指费力地收紧，她歪了歪头，想要扭动一下自己的脖颈，却在耳畔清晰的听到了冰裂的“咔咔”声，她慢吞吞地活动了半天，才勉强能够支配自己的身体。
夜南柯驱使着不太灵光的四肢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冰碴，复又动作生硬的碰了碰脸上结成的霜，她琢磨着，自己可能需要缓缓。
趁着天还没大亮，夜南柯避过岗哨偷偷溜回了自己房间，爬上床被子一蒙，安静地等待自己身上的冰霜融化。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听到了开门声，来人动作虽然放的极轻，可是她并未睡着倒也听的清楚，脚步声节奏熟悉，来的人是伏湛。
他走到床边，似乎是居高临下的看了她许久之后，夜南柯才感觉到身后的床铺传来一点凹陷。
伏湛的手缓缓靠近夜南柯露在外面的发顶，还未待完全靠近，就已经有丝丝凉意传来。
他轻轻理顺了她披散在后背的头发，习惯性的帮她掖掖被角后，转身离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愈来愈远，躲在被子里夜南柯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她自己应当也能意识到，从昨日那支箭没入她身体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夜南柯暗自盘算着以后是不是要离伏湛远一点，或者少接触一些，明玉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毕竟像伏湛这样见惯生死的人，应该会很容易发现端倪吧。
她其实还是很怕伏湛会嫌弃自己的。
其他人怎么想她可以不在乎，只有伏湛她是在意的。
他能接受自己毫不掩饰的杀性，可自己却怕他接受不了自己已然死去的事实。
说起来，终究还是她更胆小些吧。
夜南柯起身晃了晃脑袋，决定再去明玉那里看看，若是短时间内明玉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就暂时离开，找个地方把自己冰封起来，她觉得这方法还不赖，就是挺久见不到伏湛的。
刚走到门口，夜南柯就看到了捧着医书调配药材的夜明玉，他的神情格外专注，就连夜南柯进来，他也只是随手招呼了一下，旋即就没了下文。
夜南柯也不吵他，自觉的寻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乖巧的等着，眼下离她最近的就是夜明玉了，如果他能找到办法那自然就是最好的了，既不用远行，也不会离开伏湛。
夜南柯掰着手指头算时间，大概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明玉一直在配药熬药，五感未失的她闻着空气中弥散的药味，忽然有点儿后悔，她应该晚些来的。
这药味也太难闻了吧，又酸又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谁知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偷偷溜走的时候，夜明玉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你不必离开，这药已经好了，过来。”
“这药是给我熬的？”
听到夜南柯的质疑，明玉微笑着点点头，笑道：“怎么样？味道很是清香怡人吧。”
……你是不是对清香怡人有什么误解。
夜南柯讪笑两声，决定谨遵医嘱。
正当她端起药碗正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明玉反而出手拦下了她。
夜南柯听见他说：“这药可不是这么用的。”
午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差点儿就不能按时交稿了qaq……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