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死的突然
下了一夜雨，院子里的石板上聚集起了一处处小水洼，水滴从房檐落下，滴答滴答，声音清脆却不喧嚣，草的枝叶历经洗礼，在阳光下格外翠亮。
夜南柯难得早醒，她静静地凝视着伏湛的睡颜，只见他眉眼柔和，乖巧的不可思议。
她抬起手动作轻缓的摸了摸他的头发，忽然就想起了伏湛生辰那天，他偷藏了一个锦囊不肯给她看。
思及此，夜南柯微微叹息，心道：这个人睡着之后还能显得聪明不少，他割自己头发的位置选的十分不好，再短一点，那日就要梳不上去了。
身侧的人似乎是醒了，他收拢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带向自己，抵在那人的肩膀上蹭蹭脑袋，像个耍赖的孩子。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啊？”伏湛慵懒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晨起的沙哑，萦绕在耳畔却格外好听。
夜南柯拍拍他的后背，入手却一片冰冷，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她摸索着将温热的掌心附在他背上。
“不是我醒的早，是你今日起的晚了。”
原本伏湛每天晨起练枪寅时就会醒，今日都到卯时了他才睁眼睛。
伏湛满不在乎的抱紧了夜南柯，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小声央求道：“今天不想早起，我们一会儿去街上转转吧！”
“上街？”夜南柯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惊讶的又问了一遍，她只能看见伏湛的满头黑发，无法断定他是不是没睡醒或者在开玩笑。
“上街转转嘛。”伏湛的头顶蹭了蹭夜南柯的下巴，随即松开手臂，笑嘻嘻的看着她。
夜南柯瞧着他的样子似乎是认真的。
但是她还是决定再劝说一下，“你昨天才打进来，今天就要上街闲逛，不怕被人砍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来砍的话，我正好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爷把脑袋送给他，他都砍不着。”
说罢，伏湛还得意的挑挑眉。
夜南柯好笑的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峰，调笑着说道：“呦，这么厉害？你这样说的话，我就有点儿好奇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
伏湛毫不在意的撇撇嘴，回答说：“让西秦那个摄政王给杀了。”
“嗯？”夜南柯有些诧异，按照夜逐月收集的消息来说，这西秦摄政王是个身有残疾不良于行的人，他不应该是伏湛的对手才对。
“你竟然没打过一个下肢瘫痪的？”
伏湛闻言没好气儿的白了夜南柯一眼，似乎是极其不满意她的说法，紧接着就为自己正名道：“说啥呢，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我那是不想活了，我都杀到西秦王宫了，我死了他也一样活不了。”
夜南柯抱着他好生安抚了一番才算把这事揭过，心中却不由得想道：刚见面的时候多乖巧，再看看现在，今天撒个娇明天炸个毛的，唉，管不了管不了。
最终夜南柯劝谏失败，吃过早饭之后就被伏湛拉着上街了。
西秦和东陵有许多风俗都不一样，最简单的就是从衣着上分辨，东陵多右衽交领或圆领，而西秦的衣服基本都是对襟盘扣的，还要遮住半截脖子。
两个人走在街上，来往行人只要偷偷打量一眼，就不难猜出他们的身份，毕竟从昨天开始，这座城就换了旗帜。
城中商贩一如往常，生活没有受到什么打扰，只是街道上多了成队巡逻的东陵士兵。
伏湛拉着夜南柯的手挨个摊位闲逛，但凡遇到点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就回头问她要不要，只是夜南柯实在不知道这些不能吃又没什么用的小部件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他。
她估摸着可能是伏湛天生就喜欢这些小东西吧。
旋即她就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一不留神就笑出了声，惹得伏湛回头问她，道：“笑什么？有喜欢的东西吗？”
夜南柯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停下，问道：“你知道龙嘛？”
“知道啊？龙怎么了？”
“传说中这个龙啊，他就喜欢收集各种宝贝，其实也不一定是宝贝，应该只要闪的布灵布灵的就可以，然后他把这些东西堆到自己的洞里，也不需要有什么用，他只要趴在上面就很开心，我觉得你和他特别像。”
正把玩着一块玉佩的伏湛听完她的话，神色平静的将它挂回了原位，然后出其不意的捏住了夜南柯的脸颊，凶巴巴的说道：“我就喜欢没用的东西，不许嘲笑我！”
被他掐住了脸颊的夜南柯从善如流的指着他刚刚拿过的玉佩说道：“买！买大个的！一个够不够？不够买俩！”
伏湛成功的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撒开手乐颠颠的往前走，走出几步突然想起来自己把人丢了，又赶忙回头寻找还在原地揉脸的夜南柯。
街上的东西他就是随便看看，那些个小物件成色和材质都不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只不过若是夜南柯喜欢，买下来也无妨，不过他瞧着夜南柯现在好像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两个人晃荡了半天，终于在甘旸城中最大的一家珠宝行停住了脚步，只可惜伏湛生拉硬拽的带着夜南柯楼上楼下的都看了一遍，她还是兴致缺缺，并没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最后还是伏湛自己挑了一个玉质细腻温润通透的镯子给夜南柯戴上，又和认出他的人精掌柜撕扯了好一会儿才付钱走人。
出了珠宝行的门，夜南柯扬头看了看伏湛，轻声说道：“其实你要是不付钱的话，他应该会安心许多，毕竟你收了他的东西，对他来说就极大的降低了你找他麻烦的可能性。”
伏湛轻嗤一声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要是诚心抢东西别说一座城了，就是十座城都不够，要就全要，不要就一点儿都不要。”
夜南柯闻言晃晃他的手臂，一脸探究的问道：“听起来很有经验嘛？”
伏湛一边打量着两旁的店铺，研究下一步去哪儿，一边声音平静的回答着夜南柯的问题。
“上一次没有这回顺利，光是和北狄就打了好几年，深入北狄腹地的时候带不了粮草辎重，后方也没有支援，就只能务食于敌，打到哪儿抢到哪儿。”
夜南柯听着他清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些凶险的经历被他一笔带过，五千人深入北狄，最后活着回来的人不到一千，为的就是在北狄境内进行干扰，给毅王夺位争取时间，他说的轻巧，可过程哪有那么容易。
北狄草原广袤，他们根本无处藏身，风餐露宿也就罢了，行军途中更是一刻也不能停，一旦被鹰隼发现，等待他们的就是围杀。
夜南柯拉着伏湛的手扬起了一个笑脸，眼含希冀的说道：“那这次也要打赢摄政王哦，人间这么多好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伏湛低下头看着夜南柯的眼睛看了许久，随即笑道：“好啊。”
在这之后，伏湛和夜南柯又随便去了几个地方，只不过老板们都不是很想让伏湛付钱的样子，二人觉得没意思就买了些蔬果回住处去了。
而刺客却很不敬业的没有出现，也许他曾经来过，但是现在他一定消失了。
伏湛在厨房准备做饭，夜南柯自告奋勇的提出了帮忙，结果伏湛斟酌再三之后，将洗菜的重任交给了她。
可不敢想，夜南柯第一次进厨房的时候，他就在房顶上，那突如其来的大火差点儿燎掉他半边眉毛，要不是他身手敏捷，指不定就栽在那了。
伏湛长这么大，从没觉得危险离自己这么近过。
夜南柯看着伏湛手下利落的刀法，暗搓搓的凑过来小声问道：“你为啥会做饭啊？”
“因为你不会啊。”
“你会不会和我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夜南柯疑惑的歪了下脑袋，表示自己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伏湛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好笑的看着夜南柯说道：“两个人都不会是要等着饿死吗？”
“嗯……你说得对。”
伏湛今天之所以带着夜南柯四处闲逛，是因为今日原本是景和的生辰，可夜南柯又不承认自己是景和，她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生辰是哪一天，就连在明玉那都没问出什么。
他是想帮她庆祝一下的，但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直接说，毕竟这事稍有不慎就会弄巧成拙。
不过伏湛觉得自己还是应该问一下，毕竟这事儿能糊弄一年，但是糊弄不了一辈子。
他将最后一盘菜盛好端上桌，双手在大腿上摩挲了两下，试探着问道：“那个……你的生辰是哪天啊？”
正在悄咪咪闻味道的夜南柯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四月中旬啊。”
“啊？”伏湛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夜南柯给伏湛盛了碗汤，随后不明所以的说道：“是你说的呀，不是说今年四月中旬就及笄了嘛？不会就是今天吧？”
“我……那个，我那个说的是……”
伏湛揪着自己的衣摆，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夜南柯看破了他的心思，恍然大悟道：
“是景和的生辰。”
“你……”伏湛闻言小心的观察着夜南柯的脸色，却没发现她有不高兴的意思，只听她柔声说道：
“想说什么就说嘛，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我的确不认为自己就是景和，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天，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听了她的话，伏湛赶忙凑上前去，急切的问道：“那什么比较重要？”
夜南柯嘿嘿一笑，对着他扬了扬下巴，说道：“你啊！”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没有生离才是最重要的。”
大军开往渂湖塔的时候，已经过了小暑，太阳炙烤着地上黄沙，军士的盔甲也滚烫滚烫的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渂湖塔处在沙漠边缘，全然不似它的名字一般让人觉得清凉。
夜南柯觉得这天气闷热的让人窒息。
她在心里默默的祈求着攻城时间快点到来，早点结束，她要找个凉快的地方喘口气。
进攻的鼓声敲响，喊杀声骤然而起，空气里弥漫着汗味、锈味以及血液的腥臭味。
夜南柯挥去箭雨，站在空中俯视战局。
本以为这场仗和以前一样很快就能结束，却不料城楼之上乍现一点绿光，夜南柯迅捷出手击出一道裹挟着罡风的雷霆，却没能拦住那支泛着诡异黑气的利箭袭向伏湛背后。
能穿透她神识掌控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夜南柯根本来不及多想，身体就已经本能的挡在了伏湛身前，她双手飞快结印企图拦住那支利箭，却不料她竟然亲眼看见它没入了自己的身体。
灵魂寸寸碎裂的那一刻，夜南柯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挡住了。
在灵魂飞散之前，夜南柯果断结出了一个又一个符印，终于将自己破碎的灵魂封锁在了这具即将腐朽的躯体上。
手臂猛然被人抓住，夜南柯呆呆的回过头，却看见伏湛模糊的不清的身影，她努力地辨别着他的声音，却什么也听不清。
感受着伏湛施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夜南柯露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说：“天气太热了有点晕，没站稳掉下来了。”
她知道自己留在局中只会影响伏湛。
夜南柯拍拍屁股，推开了他的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过了许久她的感官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远望城楼上的那抹绿光，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讨厌过一个颜色，之前那个小屁孩儿和这个青衣女人，都令她厌烦。
夜南柯信手挥出一道道棘雷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那道青色的人影奔袭而去。
心中却不住冷笑：这些小辈不会真的以为区区一支破魂箭，就能灭了她这南冥的老祖宗吧。
夜南柯眯着眼睛，看那个被棘雷撕扯的影子，她在等有趣的东西，果不其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破开棘雷救走了那抹被她困住的绿光。
她冷眼看着两人逃离的身影，想不通他这样做的原因。
索性伏湛的动作够快，她现在真的需要休息一下，顺便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死的太突然了，完全没办法妥善的准备后事啊。
夜南柯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自己倒霉，还是景和命途多舛。
她得想想办法，夏天太热了，身体会很快腐烂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