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少爷!再晚您又要被长老训斥了。”老仆人韦德轻轻摇晃醒了还在熟睡的他。他迷迷糊糊地,带着依恋般地坐起来,老仆人为他套上衣服,褂子,并把其他衣物放在了椅子旁。

    他耷拉的双眼望着窗外,还有寒星在闪烁。

    老仆人匆忙地伺候着他,有一刻他缓下来。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韦德握着他缠满绷带的手,他能想象出还未包扎前血痕累累的模样。腹部也缠上了好几圈。

    韦德老仆人怜惜的眼神才让他从昏睡中醒来,原来如此,他意识到在梦中的疼痛感不是没有道理。

    他沉默不语,无助地看着老仆人。

    “快把衣服穿上吧。”老仆人很快地收回他的情感。“别又迟到了,您这娇小的身体可受不起…….唉!听他们的话吧,别怪你父亲了,他是为了你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我的袜子在哪里?”

    “在这呢,少爷。”

    他变得利索起来,但突然眼镜不自觉地红了。

    “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他抹去眼泪,他想起了昨天的训斥和艰辛。“我好想见到母后,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唉,别哭了,坚强点孩子,不然长老看到又要责备你了。”

    他擤擤鼻涕。

    “听他们的话,只要你表现好的话,陛下一定会开恩的。”

    他默默地点头,洗漱完毕后,疾跑去训练营地。士兵们也已经起身准备集训,他在人群中,找着了导师的魁梧的身影。雪比昨天厚了一层,他吃力地行走着。硕大的训练场地再度响起了熟悉的号角声。

    他坚强地站在了导师面前,稚嫩有力的声音初见端倪就被压倒性的兵营口号如洪水般淹没。

    维恩莱特国王在城堡的一处观望台默默地巡视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他有说什么吗?”他询问老仆人韦德。

    “他什么都没说,老爷。昨天帮他上药的时候,他硬是一声没吭,全憋着。”

    “沉默并不代表勇气,韦德,也可以是畏惧。”

    “国王,这样对他好吗?”

    “韦德,你是来这里和我探讨怎么教育小孩的吗?”

    “陛下息怒,仆人无意冒犯。不过陛下如果能亲自见见他会比较好。”

    “等他够格后吧。”维恩莱特国王转身离开。

    天不知不觉亮了。赫鲁满身大汗,他的格斗术训练导师阿斯卡德·根特是一位体格健壮的盲僧,赫鲁的棍棒每次都在触及他的几十厘米开外被导师厚重的棍棒拦截下来。他还是得不到休息的应许,直到尼克斯·莫泊宗师叫停。但和一个残疾人士训练,足够激发他的斗志和好胜心,让他全神贯注直至汗流浃背。

    他拼尽全力,却丝毫不得破绽,他百思不得其解,直至他察觉到导师手上精雕的棍棒,樱桃色的棒体有金色镂空龙纹缠绕,龙体下身是冰雪国度的徽印,直至把手是手感极好的黄铜,两端的铜珠光滑透亮,好似从龙口吐出,每一次挥舞都显得刚劲有力,带着一股迎面破敌之势。赫鲁意识到在忙乱的进攻下,起初被忽略的反击,快要击中他的要害,可他力不从心,手中的武器在回击中越发颤抖,手上的绷带也因为摩擦和不甘而逐渐脱落。

    他咬牙坚持,而踏雪的马蹄声突然闯入,打乱了他的进攻节奏。阿斯卡德敏捷地抓住机会,后撤右脚,放低重心,侧脸躲过赫鲁的攻击,与其鼻尖差之厘米,而手中的熟悉的武器仿佛与他融为一体,灵活地在后背从右手旋转至左手,上挑击飞赫鲁武器的末尾处,再一个致命的侧面甩击,腕力十足,直奔赫鲁的颈项,停在毫米之外。赫鲁惊恐万分地咽下口水,一滴硕大的汗水滑落,阿斯卡德轻轻地扭动棍棒,汗水滴在了龙牙上,迅速变成了晶体。他不慌不忙地收回武器,和赫鲁的武器同时插入雪地,双手合并以示停止。

    赫鲁站在那里,心有余悸,拼命地喘着粗气,趁着这难得的歇息片刻。

    “我该对谁感到失望呢?尼克斯。”

    “我只能说,漫漫长路罢了,陛下。只是现在还远远不够。”

    “我看未必吧。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没有察觉这些白色的梁柱上一块块淡黄色的斑痕,直到这里的雪堆得多得不能再多了,它就变得如此有损风景,我很失望园艺工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并修缮它。”

    “其实这一直都很突兀,兵营一直都不适合这种格调。”他脚下踩踏过的积雪混入了黑色的泥土,黑得让人不敢相信。

    “谁知道建筑师在想什么。”

    “他也许想给历代的君王一个体面的漫步选择地。”

    “也可以是一个绝佳的容面尽失的戏剧舞台。”

    “但陛下,您比我更懂得艺术文学,至少排练胜过真枪实战,放得下屈辱才是真正的强人。阿斯卡德·根特虽然失去了视觉,但是他的听觉敏锐,而且能徒手一掌破三尺冰,他对防守可是有深刻的理解。”

    “你从哪里找来的助手?”

    “南部深山中的渭水寺,我托熟人请他出山门,只是该寺自有门派规矩,很少涉世,这次出山,实在不易,且其为寺中三弟子。”

    “看来是出于我的面子。”

    “我想这些就不必在意了,陛下,至少他们已经表示衷心,若真有别的想法,也不可能真的把看家本事随便就指派出来,更不会派个瞎子,刺探消息。”

    “那要看谁是真瞎了,尼克斯。但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有的是办法,赫鲁还雏形未成。只要你有命令。”

    “按你的想法来。你的经验丰富,但我要的不是阿斯卡德·根特这样的人。”

    “这我当然明白,陛下,他也是你的门面。不过我还是想请您考虑一下……就是您所谓的忠诚的问题……”

    “赫鲁,你要和我们去打猎吗?梅尔瑟斯·科尔顿骑士会陪我们,威尔森林那边还有一个小有名气的猎人,布莱斯·瓦伦,他会带我们捕获最丰硕的战利品。”

    赫鲁看着雷格尔·维恩莱特,仿佛看到了相反的自己。

    “这会是难得的机会,赫鲁。”

    赫鲁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气息逐渐变得缓和,喉咙干涩感愈发明显。他承认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他了。赫鲁比他大一岁左右。

    “请说点什么,为什么你不说话?”雷格尔疑惑地问。赫鲁的眼神将他带向阿斯卡德,宛如不动明王,光秃的头顶上有了层薄薄的晶体。

    “他是谁?”

    没有人回应他。

    “为什么你们要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赫鲁今天能和我们去打猎吗?”雷格尔冲着他问道。

    “雷格尔王子,我们走吧,你哥哥不能和你同去。”  梅尔瑟斯·科尔顿骑士驱使着马走到格雷尔身边。

    “我只是不懂为什么我总是一个人?为什么他一句话都不说。”

    “赫鲁王子有他自己的使命在身上,他肩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我不在乎这些。”

    “他正在接受训练,没有国王的允许,他不可能离开这里半步。”

    “赫鲁,我们走吧!”雷格尔再次尝试。

    赫鲁仍旧不搭理。

    “赫鲁,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要这样?我们好久都见不上一面,最近你都很少和我说话,为什么你像是躲着我。父亲一直说你每天都去城外。你恨我吗?”

    “雷格尔王子,恐怕我们不能久留了。”

    赫鲁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他害怕继续听到他的声音,可他却又那么想听见。

    最后他听到了,他相信在阿斯卡德的世界也一样听到了,有看不见的东西,混杂在了逐渐提速的马蹄声中。

    “心如止水,喜怒而不现于形,动静由我,万事皆可控而不失措,行路且三思,可避灾祸三千,集浩然之力,观事物百态,自可知其强弱,破敌于一瞬之间而心有成竹。待汝通达之日,便可指日可待。”

    “导师教导铭记于心。”

    “陛下已到。在下先行告退。”

    赫鲁毫无察觉,他紧闭双眼。

    “学得到挺认真的,就是不见长进。”

    赫鲁畏惧地转过身来。

    “看来宗师的训练并没有带来本质的改变。

    他严肃地看着有些蹩脚的赫鲁。站在后面的韦德向他使眼色,他才想起来,行下跪礼。

    “起来吧,我听韦德说你想见我?说说看吧。”

    韦德又朝他挤眉弄眼,但这一次,他领会不到,他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对不起,我……”他编不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的男人如此陌生。

    国王径直走到他身旁,背对着他。

    “看来有人撒谎对吧?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

    “很痛吧?”

    他略带犹豫地点头。

    “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很出色。”他牵引着嘴角往右上角扭动。

    一群皇家护卫队碰巧出巡,英姿飒爽地从兵营的外侧骑马而过,领头的身披褐紫容貌披风,领肩白色容貌与白银头盔上的黑色羽绒相呼衬,金雕印徽附上了佛尔多狼犬以示忠勇,与跨边金色剑柄的奥斯丁雪狮的头镯对应。而随后的骑士灰色的摩多羊毛披风与白色鹅羽上忽隐忽现的红点,暗示着其爱国之心与非凡才能。甚是威风,深深地吸引了赫鲁的目光。

    “你想和他们一样吗?”他转过身,半蹲低下身子,与赫鲁同高,在他面前露出了久违的慈祥面容,紧紧地握着他结实的胳膊。

    赫鲁的眼神扫过他浓密的灰色头发,和黑白相间的络腮胡,最后停在他期望的眼神上。突然的亲近,把寒冷一下子也赶得好远,找不到原来的惧怕。

    “那是光荣的使命,你知道吗?神圣的职位,或许凡妮莎会很欣慰你能成为其中一员,她将来需要你的守护不是吗?”

    赫鲁点点头。

    “你知道吗?军权比一切都可怕,如果你拥有他,就相当于整个国家都是你的,可是在拥有它之前,你得变得强大,你得学会顺从。”

    “我不明白。”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你很聪明。”国王和着他逐渐低沉的语气低下了头,他还是觉得讲道理太晦涩了。

    “加油吧!”他很快又仰起脸来,拍拍赫鲁的肩膀。

    “为了母亲我什么都愿意。”

    “今天给你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北部的威尔森林不过是家家酒,南部的索尔契黑森林,那里更适合你。尼克斯·莫泊宗师会告诉你该做什么,但记住,晚餐前回来。韦德,你带他去准备吧。”  维恩莱特国王起身离开。

    “是。”韦德轻轻牵起他的手,赫鲁回头看到父亲在雪中魁梧的背影,他相信他曾经也经历了与他相似的训练,才磨就了这身王者风范。他有点舍不得这丝甘霖,它降得很小,很突然,也很隐蔽,除了他没有人发觉。可朝霞已经显露在天角,暗示着他国王得恢复旧有的严肃。

    他突然感觉自己想明白了一点,没有更多,但他想以后他会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