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师尊他以身侍魔 > 【悯苍】师尊
    明明贯穿的是腹部,为何心脏会疼?

    剑的全貌映在苏夜眼底,枯井死水中泛过一丝涟漪。

    这剑,苏夜熟。

    属于白若一的霁尘剑!

    他曾死在这把剑上,两百年前,这把剑贯穿他的心脏,他身死命销,后来他在天澜城的比试切磋中,赢得这把剑,再后来,又被白若一封印在洞庭湖底。

    现在,出现在雪朗手中,成了他孤注一掷,自以为能给苏夜致命一击的利刃凶器。

    “雪忘尘,我没让你救我……”

    雪朗的声褪了癫狂,恢复冰冷,却是颤的。

    那几乎叠在一处,衣着相差无二的两人,背对着苏夜的那个人胸腔被掏开了一个大洞,猩红的血浆源源不断流淌出来,染污了素麻布衣。

    “塔主……快进塔……”雪忘尘一开口,血浆便涌了出来,模糊了声音,难以再说更多的话。

    他这辈子所有说不出的话,致死都讲不清了。

    挡下的致命一击,再加上苏夜腹部中剑,给雪朗争取了逃开的机会,雪朗和雪忘尘不一样,雪朗可以推开替他而死的,他自以为的左膀右臂,也不过是比普通弟子更能信任一些的人罢了。

    他逃了进去,苏夜便追了进去。

    一颗几乎凉透了的魂灵,是不畏惧任何生死和险阻的。

    那些修士无力阻拦苏夜,又或者这只是另一个瓮,一个以无数修士为祭的困笼,那个人让所有求生的修士猝不及防,就这么被苏夜挤进了塔,并且在他进去的一瞬间,落下了背后玄铁陨石铸就的巨大门堑。

    那些修士吓得抖如筛糠,极力地往后蜷缩,躲在三生石后,或躲上更高的楼层,又被一股力量踹下。

    “苏夜!你要做什么?再继续下去,你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你要是为了替钟续报仇,那些杀他的人都已经死在你手上了!你总不能杀光天下人吧?”

    “这里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何必赶尽杀绝……”

    苏夜无动于衷,那把穿插在他腹部的锈迹斑驳的废剑也未能使他皱一下眉头,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所有人面前,阴鸷的目光流动暗红的嘶吼,逡巡几圈,望着所有人。

    “阳明山是你外公家,江南钟家是你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还有涿光山,那是你的师门,你也不放过吗?”

    他们开始打感情牌了,但这对于五阴炽盛之毒濯灌四肢百骸,直冲灵台的苏夜而言,波澜不惊,一点用都没有……

    他们又道:“白若一呢!你师尊,他若是回来,看见这些,他还能认你吗?”

    “辰巳仙尊心怀天下,你却要覆灭他守护的天下,你让他何以自处?”

    他们很机敏,片刻前还在唾啐这对不伦的师徒,现在又口口声声将白若一的称呼换成了“辰巳仙尊”,好似以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得不说,他们确实聪明。

    尽管苏夜被五阴炽盛折磨地只剩下冰冷的魂灵,也会因这个人而怔忡愕然。

    被霁尘贯穿的腹部开始火烧火燎般的疼痛,像是淬了毒液的蛇,冰冷的,又是灼烧的,一直蔓延到他的心脏。

    心,好痛。

    浑身都在密实地颤抖着,身体里像是住了一只魇兽,要撑破皮肤,冲出肉身,将那些上下嘴皮不停掀动的人都吞了,都吃掉。

    还一个干干净净的世界。

    “……那就……都毁了,再重塑一个……”

    他们听见他是这样说的。

    黑雾从心脏腾然升起,化作缭绕身周的恶龙,强悍的灵力源源不断积聚酿造着,形成凛冽的罡风,刮起鬓发,掀翻周遭的墙棱,震裂坚固的地砖。

    恶魔一步步逼近。

    他们一步步后退,挤到墙角,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仅距苏夜几步之遥的三生石内被囚困的恶灵张牙舞爪,不安分起来,就像是经受了什么折磨,发出振聋发聩的嘶鸣哀嚎声,紧接着,那些恶灵在三生石内爆体而亡,化成了渣滓。

    三生石销毁了所有多余的存在,腾出全部的精力,网住苏夜。

    ——这里,最邪佞的恶魔。

    晶莹通透,泛着圣洁的五彩光熠,像是树脂,要将苏夜酿成再也动弹不得的琥珀。

    腹部那锈迹斑斑的霁尘剑还露在三生石外,苏夜整个人被挟制手脚,动弹不得,但终究,他们到底是低估了魔君的实力。

    酝酿着,蓄积着,灵力铺陈开。

    三生石绑不住五阴炽盛的魔君,却也让他暂时走不出来。

    见势,千百修士像是抓到了机会,同仇敌忾,不留余力地祭出毕生修为,网罗一道封印结界要困住苏夜。

    不!

    那不是封印结界,是杀阵,他们要苏夜死在三生石内!

    三生石能透析识海深处的回忆,所有挨上去的人,都无差别地在灵台之上的头顶汇聚了一团雾气,渐渐铺展开画面。

    生死面前,他们顾不得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却也忍不住侧目去看。

    为了争抢灵源,尔虞我诈,彼此算计的……

    为了保住好名声,手刃顽劣的亲子的……

    为了突破道心的无情道修,杀妻证道的……

    为了继承尊位,嫡庶相争,兄弟反目,最终杀亲的……

    为了获得支持,散财救济平民,事后又照本收回的,妖魔入侵初期,不管不顾,等到能彰显仙门仁义的时刻,再出手的……

    比话本子还精彩。

    桩桩件件,哪一样输了魔君?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披上了人皮,他们不够强大,他们蛇鼠一窝,他们相互包庇。

    他们不知道彼此吗?

    他们知道,但他们心照不宣,相互回护,实现利益最大化。

    阴测的闷笑声,狰狞着从三生石内发出,苏夜欣赏了好大一出戏码,他觉得拉这些人陪他一起下地狱简直明智极了。

    大家都是脏的,都该下地狱!

    等他把这些人都解决了,还一个干干净净的人间给白若一,白若一要守护,那他便帮他肃清内忧。

    此消彼长,魔君一有冲破三生石的兆头,他们就拼了命地去加固。

    也有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

    “石决明!你不出力合适吗?难道你涿光要维护这个魔头,坐实了助纣为虐的好名声吗?!”

    “苍梧山呢?君栖迟呢?!你们就作壁上观吗?”

    君栖迟巍巍然不动,他只安安静静站着,抬头瞧着众人灵台上一幅幅回忆卷轴,他在笑,眼里却是疯的,“你们生死,与我何干,天下覆灭,与我何干,最好都清算个干净,扫尽污秽!”

    疯了!这个人毁了断龙石,重新下山后,就已经疯了!

    指望不上的人只占了一小部分,尽管以无念寺带头的部分人不赞同这杀阵,但在多数生灵存亡面前,也还是加入其中,共抵魔君。

    僵持不下,不知谁大喊一声,像惊了魂,将众人目光齐齐索去。

    硕大的陨石铁门发出闷痛声,沉甸甸地吱开了。

    一缕天光耀进来,“笃——笃——笃”,亦深亦浅,踱进一个人。

    “啊!是白若一!白若一来劫囚了!”

    随着一声惊呼,苏夜灵魂震颤,他不可思议地扬起眼眸,怔怔地望着陨门。

    他可以不要名声,不要性命,可以放弃一切,可他做不到在白若一面前大杀四方,做不到在白若一面前化身嗜血妖魔,他怕灼痛白若一的目光,怕他的师尊因此难过伤心。

    为什么不能再晚些时候来……

    他不愿意白若一陷入苍生与他之间的两难境地。

    极目去的眼眶都快裂开了,猩红的血眸闪烁着,渐渐掩盖住,化作黑潭。

    来人浑身寒霜,带着凉气跻进塔内,刚从极北而归,身上厚实的雪白大氅还未来得及换下,浑身霜白,极为神性。

    眼睫一直垂着,刀削的轮廓被三生石晃地忽明忽暗,五官漠然,像是一尊荒唐搬入的白玉雕塑。

    靠门近的人踉跄着往后退,猫着腰,蓄着势,横着剑,即使知道自己不堪一击,也不敢认命懈怠。

    这白若一和苏夜的关系,谁不知?

    莫说他们从前是师徒,做师尊的几次毫无理由地回护这个徒弟,就说上回也在悯苍塔,在苏夜因今生罪状被审判的时候,也是这个做师尊的不惜一切护他。

    甚至为苏夜落了泪,甚至不惜与天下人为敌,甚至在所有人面前坦言,生或者死,他都要陪着他!

    无论……成神或者堕魔……

    他们知道,白若一是来劫囚的!

    一个被困的魔君,还是靠着三生石,他们都未必能致他于死地,更何况再加上一个白若一。

    “白若一!你休要执迷不悟!苏夜是夺舍重生的魔君!他双手沾满了修仙界的血,该付出代价,你若还当自己是守护苍生的辰巳仙尊,若还想对得起天下人的供敬,你就该明白……”

    那人话还没说完,一直默着的白若一开口了。

    “魔君重生,罪在本尊……”

    音色清泠,不复温和,带着绵延亘古的冷意。

    “造就杀孽,罪在本尊……”

    不是的!苏夜想摇头,他的罪恶是他自身的,与白若一无关,白若一一直是干干净净的!

    “缘生缘灭,善恶有头,因果有报……”

    白若一掀开覆满霜雪的长睫,凤目掀开,绽出一双冷然的瞳眸,双目异色,一只漆黑如子夜,揉碎着星河,另一只却剪极秋水,蒙上一层霜白的雾霭,神秘莫测又极具神性。

    “……师尊。”

    情绪溃散,苏夜体内的五阴炽盛之毒紊乱起来,不停地撞击着他的心脏,像是不满他的犹豫,不满他的为难,他却颤着唇,整个人都在抖,在凝情看着白若一。

    这一声师尊下,白若一没有反应,瞧都没瞧他一眼,看着所有人,又像是什么都没在看。

    白若一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映进去,甚至不会转动。

    但这一声师尊,唤醒了所有人的意识,他们倏然想起,白若一和苏夜,可是师徒相·奸啊!关系脏的很!

    “他……他是来劫囚的!”

    雪朗捂着断腿大喊一声,他深惧白若一。

    恐惧蔓延开。

    有人以为白若一与苏夜这对不伦师徒,狼狈为奸,一丘之貉,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可是一个魔君加上一个神祇,他们这样的凡人,哪里能与之相抗?

    也有人以为白若一一贯护着苍生,终究是护惯了,就算再偏爱这个徒弟,也不至于为了他杀他们,顶多是将魔君劫走。

    无论怎样,他们终于看到杵如玉雕的白若一动了。

    他一步步朝着囚困着苏夜的三生石走去。

    雪白的衣裳被猎猎灵风吹得飘逸,长及脚踝的墨发飏起,极为神性。

    每走近一步,杀阵便被毁一层,凌空破碎,发出镜碎般的清脆声,缤纷着簌簌坠落。

    没人敢拦白若一,这尊神祇不需动手,就能将魔君都难抵的杀阵打碎,整个修仙界加起来,都阻止不了他。

    颀长玉色的指节抬起,就这么堂而皇之越过三生石,轻抚在苏夜沾满血污的侧脸上,冰冷的温度挨上滚烫的皮肤,苏夜轻颤了一下。

    苏夜压着心脏里五阴炽盛的翻腾,勉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直勾勾瞧着白若一。

    这对悖德的师徒,就这么旁若无人在所有人面前举止暧昧,更加坐实了师徒相·奸的传言,不管以前亲眼见过的,或者是有所耳闻的,又或者是不相信的,在这一刻都震惊不已。

    但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们敢怒不敢言。

    白若一的眼底是霜寒,是平静,是冷漠。

    苏夜看不懂了,他强牵唇角,口中喃喃:“师尊……师尊……”

    又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包裹好的碎琼,刚想说:师尊,母亲给的玉玦碎了,冰绦也碎了,他们说修不好,但我不信,你一定可以……

    他没来得及说出那番话,整个人怵在原地,瞪大了杏眸,极黑的瞳孔倒映着白若一的脸,那张脸苍白无色,也无情绪,像个傀木一般瞧着苏夜。

    脸上的血污被擦去,又染在了白若一指节上。

    苏夜的唇角重新淌下一抹蜿蜒如细蛇的鲜血……

    腹痛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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