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叹一声，庄夫子背过身擦了擦眼角。
“是我对不起她。”
“好了，不说这个。”
“那你知道刘大人本家是谁吗？”
董三娘也听黄夫人提过，“是永恩候家吗？”
庄夫子点点头，“没错，也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
“刘大人是永恩候的嫡次子，原本娶的是平义伯家的嫡女，原配死了之后，又续娶了平义伯家的庶女，也就是你的干姐姐黄夫人。”
庄夫子娓娓道来，“老永恩候夫人还有一个老来女，嫁给了当今朱贵妃的弟弟。”
“朱贵妃从入宫开始就极受官家宠爱，可朱贵妃长年无子，甚至嫉妒旁的嫔妃有子，心狠手辣不知害了多少皇子的性命，就连郭圣人生下的三位皇子，也没有逃过她的毒手。”
“官家年纪越来越大了，朱贵妃又缠着官家不让官家过继。”
“这偌大的天下，没有继承人，怎么会不乱？”
守在书房门外的周欢不安地动了动，双眼盯着一片漆黑，假装自个什么也没听到。
这样的宫中秘辛，若不是庄夫子，她能从哪里得知？
董三娘听住了，“那郭圣人就任由朱贵妃嚣张？”
庄夫子苦笑，“郭圣人出身普通，而朱贵妃的父亲是礼部尚书，舅舅更是大将军。”
“若不是郭圣人是太后钦点的皇后，只怕官家早就废了后。”
说到这，庄夫子又问董三娘。
“你之前不是说过，在你眼里天下万物都可以交易。你说说，这天下将来会如何？”
董三娘垂了眼皮，“既然官家没有亲生儿子，那么将来无论是谁坐上皇位，与他亲近的派系自然能得利，从前的对头自然不会有好下场。”
“所谓的博弈，不仅仅只是争那个位子，而是派系的争斗，而争斗的最后目的还是利益。”
庄夫子对董三娘刮目相看。
“没错，就是利益。”
“做买卖的利益小，当官家的利益大。”
“是人都想争一争。”
“所以官家要是再不过继定下太子，这天下大乱的日子就离着不远了。”
董三娘眼中有隐忧，“夫子，会打起来吗？”
如果说天下是一块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那么多的王爷，那么多的大将军，那么多的兵。
真要打起来，还不知道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样。
庄夫子苦笑，“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只盼着别打起来才好，不然遭殃的还不是我们这些百姓？”
“再说，你只怕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你可有想过，我们大宋，不仅如今有内忧，还有外患呢。”
董三娘恍如梦中惊醒。
是啊，外头还有党项人、金人、契丹人。
大宋这块肥肉，不知道有多少恶狼盯着。
这一晚听讲，让董三娘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人都没有什么精神。
难怪说无知是福。
她如今是知道了，可又能怎么办？
她照旧是昨天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董三娘啊。
却更多的平添了些焦虑。
“三娘，快起来！”
门外，红鱼在咚咚敲门。
董三娘在梳妆的手顿住了，心里一惊。
“红鱼，怎么了？”
红鱼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欢喜，“三娘，你猜猜谁来了？”
蓝香已经去了开了门。
红鱼冲了进来，挤眉弄眼满脸都是揶揄。
“三娘，阿晦来了！”
董三娘一惊之后是巨大的喜悦扑面而来。
“他来了？”
连梳妆也不顾了，站起来就朝门外跑。
才跑了两步，又惊觉自个的头发都还散着，又折了回来。
“快，蓝香，随便挽个髻。”
蓝香知道她心里焦急，飞快地梳通了董三娘的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堕马髻。
董三娘连选钗子的功夫都没有，提了裙子就往外跑。
吊着手臂的阿晦坐在前一进待客的小花厅里，周欢和关东作陪，甚至连庄夫子也坐在一旁喝茶。
周欢和关东随黄雨师来的时候，阿晦还没有去押镖，也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因为从前认识，倒也有话说。
特别是阿晦这趟来，手臂上还包扎着白布条，看着就是受了重伤。
周欢和关东本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的规矩也都明白。
倒是和阿晦有说有笑，说说阿晦这趟的镖怎么样，说一说他们来湖州府之后怎么样。
只有庄夫子是完全作陪的。
“阿晦！”
董三娘人未到声先至。
阿晦一个激动，连忙站了起来。
要不是顾忌着花厅里到底有旁人在，他恨不能扑过去一把抱住跑过来的董三娘。
三娘，好久不见。
你好吗？
董三娘匆匆的脚步在花厅外停下，红扑扑的脸颊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害羞，比什么胭脂都动人。
“阿晦……”
阿晦上前两步，强压激动。
“三娘！”
“咳！”
庄夫子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我突然想到我还有几封信没回，我先告辞。”
周欢和关东抓抓脑壳，也跟着起身。
“三娘、阿晦，我们去铺子里转一圈。”
董三娘羞的脸都抬不起来，可脚跟却死死盯在了地砖上，半步都不愿退缩。
“三娘！”
花厅里再没有了旁人，阿晦几步凑到了董三娘的跟前。
宽阔的胸膛差点撞到了董三娘的鼻尖。
“阿晦……”
董三娘又是欣喜又是激动，眼泪跟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你的手怎么了？”
阿晦把手臂往后缩了缩，憨憨笑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伤到了点。”
他一身的伤，从四川一路回来几乎都被老钱压在马车上躺着。
除了手臂以外，其他的伤倒是好得快。
唯独手臂当时替老陈的儿子挡了那黑衣人死命一击，伤口很深，这才短短半个多月，伤口才刚刚长合上。
董三娘哪里肯信？
捧着阿晦的手臂跟捧着奇珍异宝一样。
“怎么会伤着了？”
“除了这，还有别的地方伤着了没？”
阿晦傻呵呵的笑，“没有，真没有。”
董三娘抬头，飞了阿晦一眼。
这个白眼俏皮的阿晦心头都酥麻麻的。
“我不信！”
阿晦突然伸长了另一只手，搂住了董三娘。
“三娘，我好想你！”
想抱一抱她。
这个念头，从分别开始到现在，都如此的强烈。
董三娘羞红了耳朵，轻轻推了推阿晦的胸膛。
“我……我也想你……”
是啊。
她也是这样的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