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三娘深深施礼。
“那就要委屈夫子了。”
庄夫子笑了,“这有什么委屈?”
“说实话,我也舍不得这几根竹子,借你的光,还能留下来继续与竹君作伴。”
院子买好了,师爷也请好了。
董三娘神清气爽。
接下来,就是从知府府上搬出来。
黄夫人是怎么也不愿意。
“怎么不声不响就自个买了院子?是我这怠慢了你?”
董三娘连忙摇头,“姐姐这样照应我,谁人敢怠慢了我?”
“只是我这天天在府上打扰,身边还带着不少人,总是心里愧疚难安。”
黄夫人叹口气,“我知道!我们家大小姐让你受委屈了。”
“姐姐要是说这样的话,那真是要羞死我了。”
董三娘微笑,“我这样的人,哪来有什么受委屈的说法?”
“是真的想着太麻烦姐姐你了,这才想着搬出去住。”
“就算我搬出去了,可就在福禄街上,离姐姐也近,我来往也方便。”
这院子都买好了才来跟她说要搬出去的事。
可见董三娘是真决定好了。
黄夫人叹气,“知道你是乖巧的性子,不愿意麻烦别人,可我不是外人。”
“但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好再拦你。”
董三娘心里松了口气,“姐姐当然不是外人,跟外人才讲客气,我跟姐姐什么时候讲过客气了?”
黄夫人笑着直摇头。
总算能从知府府上搬走,无论谁的脸上都多了一分笑意。
还是那句话,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
虽然住在知府府上舒服,色色样样都有人打点,可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啊。
谁也不想再被刘音拿鼻孔看人了。
从知府府上搬走的那一天,黄夫人亲自送人,各色东西又多准备了一车。
“你这刚搬过去住,什么东西都要买新的,我这府里都有,你就别推辞了。”
董三娘只好领情,“姐姐,我这就告辞了。”
“哎。”
黄夫人握握董三娘的手,“都安顿好了,让伺候的来说一声,我也好安心。”
说到这,董夫人又顿了顿才接着悄声说道:“那头京城里一有消息,我就让赖嫲嫲来请你。”
京城那边的事,无论是黄夫人还是董三娘都十分着急忧心。
黄夫人更是整宿整宿地睡不好。
如今面上看到的都是黄夫人强撑的。
日子总要过下去,她再惶恐担心也无用。
董三娘抿了抿嘴,“姐姐,我们鞭长莫及,你千万顾好自个。”
鞭长莫及。
可不是嘛?
黄夫人苦笑,“我知道你的心,你放心,为了蓉姐儿姐弟俩,我怎么都会撑下去。”
董三娘叹一口气,握住了黄夫人的手。
“姐姐,真龙天子自有真龙保佑,你千万保重自个。”
说是就走,偏偏两人说得来,在知府府的侧门又说了半天的话,黄夫人才松开握着董三娘的手。
“去吧,时辰也不早了。”
董三娘福了又福,这才上了马车。
黄夫人目送董三娘的马车离开,迟迟不愿回身。
赖嫲嫲扶着黄夫人的手,“董娘子也是替夫人考虑,她这样一大家子人都住在咱们府上,吃喝用度要教人说夫人闲话的。”
黄夫人啐她,“你当我不知道?用得着你这个老货来卖好?”
赖嫲嫲但笑不语。
黄夫人扶扶头上的簪子,慢条斯理地转身回府。
“总是这府上真正的闲杂人等太多,才害了我那妹妹要急急搬走。”
“总有一天啊,我要那些闲人再不能得意,让我那妹妹想来就来,用不着吃人的脸色。”
赖嫲嫲扶着黄夫人跨过门槛,“这不已经不是那么的得意了吗?”
黄夫人捂着嘴一路咯咯笑着去了。
虽然在知府府上只是暂住,可等搬走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东西还真不少。
再加上黄夫人送的那些。
等到了新家,又得收拾。
董三娘是急着搬走,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庄夫子那院子,她连粉刷都来不及等。
人先搬进去再说。
搬进去了东西暂时先不动,随便找个空房间堆了再说。
先要整修院子。
也不需要大动,略微地把一些陈旧的翻新,重新刷漆就成了。
好在自家人手充足,周欢在湖州府也混熟了,要人要东西没有一样用得着董三娘费心的。
把重新整修院子的活计交给了周欢,董三娘自个也忙了起来。
先是让周欢找人送了封家信回去。
把新买的院子的地址,还有向黄夫人打听来的关于程大监的事,事无巨细一一都写在了信上。
来湖州府之后,董三娘学会了一个道理。
有些事不是瞒着就是对家人好。
他们是商户,就更应该懂的信息就是关键。
早些知道对手的情况,就能更快更好地制定出应敌之策。
家信送走之后,董三娘就开始白天在绣庄里忙碌,晚上在庄夫子的书房听讲的日子。
绣庄做买卖没什么可以多描述的。
虽然人生地不熟,可有黄夫人罩着,董三娘简直如鱼得水。
第一天上课,庄夫子就问董三娘知不知道黄夫人的娘家。
董三娘听黄夫人提过。
“黄夫人的娘家在京城,是开朝时被太祖亲封的平义伯。”
庄夫子点点头,“平义伯府,开朝的时候就有了。最早的平义伯是跟着太祖皇帝一块打的天下,世代隆恩,上一代甚至还出了一个王妃,到现在也算是京中一等一的世家。”
董三娘倒是吃了一惊。
“夫子,您怎么这样清楚?”
庄夫子的脸上闪过一抹混合着伤感和失落的神情。
“忘了和你说,其实我从前是在京中给人当师爷,言语间得罪了主家被赶出了门,在回乡的路上我娘子就病死了,我带着女儿回到乡下,身无分文,只好出来到湖州府给人当夫子教人念书赚点束脩。”
庄夫子感叹,“其实你说的也没错,我这给人做夫子也是在做买卖。”
“当真这天下无一物不能易,无一物不能做买卖。”
难怪庄夫子对京中里的世家如数家珍。
董三娘越发觉得自个请对了人。
看看庄夫子的神情,董三娘心中也微微发酸。
“夫子,您为师娘守了这么多年,想来师娘必不会怪你。”
庄夫子抿了抿嘴。
当年如果不是他得罪了人,怎么会大冬天的要举家迁回老家?
大冷的天,鹅毛大雪,他们一家三口挤在一条小货船里,冻得瑟瑟发抖。
他娘子在生养女儿的时候就伤了身子骨。
只是一场风寒,她就去了。
怪他,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