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沉，夜幕逐渐笼罩大地，今晚月明星稀，时不时就有乌云将那轮新月遮住。
许老太爷今晚又来了许老夫人的屋子。
许老太爷和许老夫人隔着一张小几，分别端坐在罗汉床上。
“今天你罚了清兰。”
许老夫人对许老太爷知道这些事情半点也不奇怪，若是许家有什么事能瞒得住他，那才怪了，除非是他不想知道，或者是没兴趣知道的。
“嗯。清兰那丫头真是——”许老夫人说着拧起眉头，又把事情都说了。
许老太爷也跟着许老夫人一起皱起了眉头，冷厉苍老的眉眼间流出三分不满，“老大媳妇是怎么教的，把清兰教成这德性？”
“你还好意思提老大媳妇，她没进门前我就不喜欢她，为人处世的一点也不大气，小心思也一样不少。”
许老太爷屈起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小几，半阖着眸子，似叹气又似无奈，“当初是看在老大媳妇的娘家才替老大娶了她。我至今都没后悔过。”
许老夫人暗暗瘪嘴，大夫人赵氏的亲爹是当今顺明帝的太傅，赵家曾煊赫一时。
没错就是“曾煊赫一时”如今已经落寞了，赵氏的亲爹死了后，赵家没有能人撑起门楣，可不得走下坡路。
赵氏的姐姐嫁给了还是太子的顺明帝，等顺明帝登基，她就成了皇后，还生了太子，可惜红颜薄命，当了皇后没两年也去了。
接连没了两个顶天的人，赵家落魄的速度就更快了。
不是还有太子吗？
太子才多大？能帮赵家什么？
再说赵皇后去世不过一年，顺明帝就娶了新后，两年后又有了新的嫡子，新皇后的娘家可是永国公府，而且永国公府可没有走下坡路，这些年还一直蒸蒸日上，颇受顺明帝的看重。
想到这里，许老夫人垂下眸子，许老太爷当然不后悔替老大娶了赵氏，起码她是如今东宫那位太子的亲姨妈。
只是新后还有永国公府一直想把太子拉下来，这以后会如何，谁知道呢？
这个话题太沉重，许老夫人平时根本不愿意去想，只是话说到了，也就想了。
“咱们共有五个孙女，甭管嫡出庶出吧。说句真心话，真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许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想到那五个孙女，她就发愁。
许老太爷睁开眸子，奇怪地看了眼许老夫人，“清姿不都嫁人了，你还提她做什么？”
许老夫人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就清姿那性子，她就是嫁了人我也一样不放心，她被老大媳妇教得可以说是一点脑子也没有。
还有清兰，嚣张跋扈，自命不凡，看到个长得比她好的丫鬟就乱了分寸，若是她以后再碰到个长得比她好的，身份又比她高，那她要如何？
还有清荷——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总是低着头，比清兰还不如。”
“清梅呢？”许老太爷停下了敲小几的手，重新放回到膝盖上。
“清梅？看着大方爽朗，人也精明，实际上也小家子气，小算计一堆。
清蓉就更不用说了，被她娘教得只会一味的刚硬，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许老太爷又奇怪地扫了眼许老夫人，“以前怎的没见你说这些？”
“以前虽然觉得这些孙女各有各的毛病，但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小毛病也没什么，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把那些孙女跟琳琅一比，这差的真是——”
许老夫人也不想拿孙女跟一个丫鬟比，只是真的差太多了！那差距大到让她想装看不见都难。
“琳琅。”许老太爷轻声呢喃了一句，忽然道，“远航见过琳琅了吧，也跟你开口要她了吧。”
许老夫人忙申明道，“远航是跟我要琳琅了，但我拒绝了，让他自己找你说。”
许老太爷点点头，“看来是把我的话听进心里了，没因为疼孙子就忘了。”
“老太爷，我跟你说句心里话。”
“说，我听着。”
“远航在跟我要琳琅的时候，说的一句话挺打动我的。”
许老太爷一挑花白的眉问，“哦？哪句？”
“远航跟我说若是能有琳琅陪在他身边，他一定能大有长进。
这话我不能不承认有道理啊，就琳琅那样的容貌性情，还有才华心胸，若是有她时时规劝远航的话，我相信远航会有很大的长进。”
“那你怎的没被他说动？”许老太爷来了几分兴致。
“我让远航去求你，可他不敢。唉——那时候我是有些失望的，这就是他对琳琅所谓的真心，作为一个男子他也没胆气，我真是——”
许老夫人很快又道，“琳琅就是太好了，所以不能给远航，要不等远航娶了妻，能容得了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屋里人？以后远航的屋里不闹翻天了。
内宅不稳，男人如何安心在外面打拼？”
许老太爷满意一笑，昏黄的烛光洒在许老夫人那张早就不年轻，皱纹横生的脸上，他却跟以往一样觉得这张脸是那样的熟悉，好像从来不曾变过，他的妻子可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见识能力绝对是有的，而且能帮他稳定后宅，这就够了。
这也是许老太爷对许老夫人总是宠溺许远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责怪她的原因。
也是山楂那事太让许老太爷生气，这才狠狠给了许老夫人没脸。
如今老妻也意识到不能再偏宠远航——不过这偏宠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改得了的，好在以后能多注意注意，这就不错了。
“所以我从没打算把琳琅给哪个孙子当屋里人。不止是孙子，任何人都一样。
那丫头当妾的确是委屈她了，可惜她生在奴才家，要不——”
“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琳琅那丫头就是投错胎了，长得这般好，最难得是那身才华气度。
我这些日子也听人说了她爹娘一些事。琳琅的爹玉平安就是个胆子比老鼠胆没大多少的，也没什么本事，要说优点也就是老实忠厚，对妻女一心一意了。
琳琅那亲娘就——”
“她亲娘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