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夫人低垂着眸子看着许远航，忽地笑了，“你要琳琅去你身边伺候，你是想把她收进房里伺候，还是直接抬姨娘啊？”
许远航想了想，就认真回答，“以琳琅那样的容貌才情，若是只放她在屋里伺候，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孙儿想着还是直接给她一个名分，抬她当姨娘。等孙儿娶了妻，她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就抬她当贵妾。”
彩珠又是惊讶地看着许远航，不止是她，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些震惊地朝许远航看去。
许远航对琳琅真真能说是情深义重了，一个丫鬟顶天也就是当少爷屋里的贵妾了。
许老夫人嗤笑了一声，摇摇头，却没说什么。
许远航看出许老夫人的不以为意，忙改口，“要不孙儿直接抬琳琅当贵妾，这也不是不行。琳琅也担得起。”
彩珠心头的惊讶真真是连笔墨都难描述万一，二少爷还没娶妻呢，就想抬个丫鬟当贵妾，真是不知叫人赞叹他对琳琅的一往情深，还是说他为美色所迷了。
“还没娶妻就抬贵妾？你这番话亏得是对我说，要是你祖父听到，他一定打断你的腿。”
想到许老太爷，许远航的身子骤然一抖。
“你能给琳琅的最多也就是贵妾——”
“还有孙儿的一片真心！”许远航忙不迭地表明心意。
许老夫人头摇得更厉害了，“真心？你的真心打哪儿来的？就是被琳琅那张脸迷得是吧。
你祖父发话了，琳琅不会做妾，你明白这话的意思吧。”
许远航自是听过这事，可那时候听过也就忘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如今又听许老夫人说起，好似一道惊雷直直从头顶劈下，他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讷讷道，“这只是祖父的意思，若是琳琅愿意呢？”
“你错了。是琳琅不愿意做妾，你祖父只是成全她而已。”
许远航的心里忽地升起了一股子倔强，那双自带三分风流的眸子里染着丝丝薄怒还有不甘，“祖母就这般确定琳琅不愿做妾？”
许老夫人点着头，淡淡道，“我年纪是大了，可眼睛还没瞎，琳琅那丫头一点也不想做妾。
我也知道不少丫鬟想当人上人，当半个主子享荣华富贵。可琳琅不愿意，她要的是堂堂正正，穿着大红嫁衣嫁人，让她的儿女喊她‘娘’这些你能给她吗？”
面对许老夫人藏着丝丝逼迫，带给他沉重压力的视线，许远航颇有些狼狈地避开，“可，可孙儿会好好待她，会补偿她的。”
许老夫人盯着许远航黑乎乎的头顶，嘴边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不止是对许远航的，还是对所有男人的。
男人啊，总是这样的自以为是，觉得他们的后宅就该妻妾和睦，觉得他们能给女人一点宠爱或是尊重就很好了。
他们却永远不清楚女人要的是什么，女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好好待她？补偿她？琳琅是什么身份？最多也就是个妾！你这般宠爱一个妾室，以后还要不要入仕了？
还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许老夫人的问题不可谓不犀利，这些事许远航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想，可在许老夫人把这一切戳破，把一切都直接明了地摊在他眼前，他就避无可避了。
许远航殷红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如雪，讷讷道，“孙儿以后的妻子一定是贤惠大度，不会拈酸吃醋的。”
这话说得许老夫人很想笑，男人啊，总是这般自信天真，认为他们的正妻就一定得大度，不会吃醋，更不会跟小妾计较。
开什么玩笑！
许老夫人年轻的时候，许老太爷也不是没有得宠的小妾，为了讨许老太爷的好，她面上就对那些妾室和颜悦色，可私底下的手段从来不少，让那些女人失宠，让那些女人......
想到往事，许老夫人颤巍巍地伸手摸向了那张早已不年轻，失去了弹性，满是皱纹的脸，嘴边也牵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许远航见许老夫人的脸色有异，担忧问道，“祖母您怎么了？”
许老夫人回过神，摆摆手，“没什么，想到了一些往事。
琳琅你就别想了，她不愿意给你做妾，你祖父也发了话。你又不敢去跟你祖父要琳琅，这件事以后都别提了。”
许远航心里万分不甘，“可是祖母我——”
“没什么可是，想要琳琅就别在这里缠我，有本事缠你祖父去。”许老夫人沉下脸，第一次对许远航疾言厉色，毫不客气。
许远航被许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又怕真的气坏了她，只能闷闷起身，行礼告辞。
直到许远航离开了，许老夫人的脸色还是沉沉的，琥珀安慰道，“老夫人别生气了，二少爷对您的孝心谁不知道啊。等二少爷回去想一会儿就能想通了。”
“我没生气，我是失望。”
琥珀不解。
很快许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远航这孩子要是敢为了琳琅去找他祖父，那他对琳琅还真是一片真心，有几分男儿的血性担当。我也心疼孙儿，哪怕拼着老太爷的不喜甚至是责骂，也愿意帮他说说。”
彩珠忙道，“老夫人对二少爷真是一片慈爱啊。要不奴婢私下里去跟二少爷说说您——”
许老夫人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摆手，“不必了。他不敢去找他祖父说，这所谓的真心也就那样了。
唉——老太爷没说错，远航这孩子啊，是被我宠得有些太娇气，如果是个女儿家也就算了，偏生是个男人。”
琥珀道，“二少爷年纪还小呢，等二少爷娶了二少奶奶，自然就长大了，定能挣一番功名事业，光耀门楣呢。”
这话很中听，只是想到许远航那性子，许老夫人是真不怎么相信他能做到，也不知道许远航都那么大了，他的性子还能不能掰回来。
“算了，家里好歹有远风支撑门户，远航他——”话说到一半，许老夫人又停了，这大房二房总有分家的一天，就许远航这性子能支撑起门户吗？怕是很难吧。
想得心烦意乱的许老夫人，那对白了大半，掉得稀疏的眉毛紧紧皱起，“以后让琳琅少跟远航碰面，见不到了，这心思也就淡了。”
过了片刻，许老夫人又加了一句，“以后也尽量别让清兰和琳琅在一块儿，免得受委屈。”
琥珀心惊，这个受委屈是谁？是四小姐，还是琳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