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倾拜相的那一年，李秋螟登基，封那个扎小人的孩子为太子。
路千夜已经五岁，李秋蝉接到了院子里抚养，那个眼睛里带着光的孩子，成了她生活里最是热闹的风景。
“这个孩子聪明伶俐，陛下召他入宫做皇孙们瑞的伴读，夫人你看如何？”路上倾对李秋蝉说，路千夜正在院子里扑蝴蝶，“千夜入宫去，这是何等荣耀的。”
那是路千夜第一次见到李瑞和李玗兄弟，三个人一般大，很快就玩到了一起。
“路千夜，听说你一个男孩子喜欢花儿，一点都没有男子气概的！”李瑞听宫人说这位墙外来的公子，求着长公主姑奶奶在院子里种满了花，想要取笑一番，“只有小姑娘才喜欢花。”
花中也有梅兰菊高洁脱俗，谁说男孩子喜欢花就是没有男子气概的！
“大哥你们别争了。”
李玗小一岁，不知路千夜和李瑞说的是什么，只能在中间调停，殊不知，两人都不理他。
第一次见面就掐了起来的路千夜的李瑞二人，长大至十四五岁后，并没有成为敌人，他们相谈甚欢甚至在习武兴趣上，有共同的想法。
那一年，李玗被送到了边关，名义上是交给边关蔺将军教学，实则是太子培养亲信以示信任——亲儿子都交给你，将来还不效忠于我？
直到多年后，柴屏郡主出嫁，李玗才回京。
“习武重在身心合一，一招一式皆是要点到精髓的，每日必要勤练，切不可偷闲。”李瑞与路千夜在柴屏公主的生日宴上，对李秋螟汇说学武之道，“我与千夜近来学得好，多亏了柴屏姑姑的牡香庐风清毓秀，无人打扰。”
“既然孙儿喜欢香炉峰，那就与你弟弟、路家兄弟多待些日子，柴屏王、柴屏丫头，可愿意？”
李秋螟已然白发苍苍，他望着正是风华正茂嫁入林府的柴屏郡主，可惜了自己那故交苏先生的养子政明，与她生生错过了。
“我本就是千夜的小姨，又算大王爷二王爷的长辈，带着他们在牡香庐住着，自然是应该的。”郡主说，未与身旁的夫君多说半句话，“陛下只管放心把皇孙安置在此就是。”
李瑞李玗、路千夜三兄弟五人在柴屏郡主的香炉峰别院，住了整整三个月，他们一起温书，一起练剑，一切都好，直到在山上出了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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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王爷他们在山上看到了一种好美的花儿，夜里会发光，特地让我和千余喊你去看！”那时的路千常有点憨憨的，不像后来的精明，“他们现在还守在山上呢，咱们快去吧。”
路千夜一听，两眼放光，会发光的花，要是能挖了种在院子里，一定好看。
被千常千余簇拥着到了山上，果然看到了一片蓝盈盈的花海，路千夜知道这花，叫做汀兰花，是一种有毒的植物。
“别被那花扎到，那是有寒毒的，中毒的人从此折寿有损，一犯病满脸无血色，很容易因寒毒冻死去。”
路千夜赶紧拉来李瑞李玗兄弟远远的隔着这花，传闻这花是上古一对神只殉情羽化的毒物，原以为是传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象征爱情的花儿，将来我们有了要娶的女子，一定带她来看！”李瑞开口说，“本王将来一定是太子，我的太子妃配得上这花的美貌。”
他们五人看着花儿，少年的心里，有的已经开始对爱情抱有希望。
“唉，大王爷是不是喜欢永宁侯苏府的那个丫头，前日里我们家的那场马球会，你可是英雄救美，怎么样，成了？”
路千夜本来是借着那场马球会想要甩开公主李玉玲的，结果风头都被李瑞出了，也就罢了，看他在意起花儿来，调侃他几句。
“父皇说苏家的大小姐苏清宵是个有名的才女，就是脾气不好，我看着落落大方的，就请父皇赐婚了。”李瑞点点头，看不到李玗的失落，“她如今是我未婚妻，你们可都要送贺礼才行。”
“贺礼急什么，这还没过门，我们才不送！”路千夜说着，带着四人乐乐呵呵下了山，“今日林家的那个林秋漾来了，咱们都见一见去。”
月色清冷，李玗一个人走在最后，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些泛子着蓝光的花儿，动了一个狠心的念头。
“你们先下山去，我内急一会儿就赶上来！”李玗对着已经走远的其他四人说，扭头钻进了身边的草丛，“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这时候内急，你也是！”
李瑞取笑起自己的亲弟弟，揽着路千夜的肩膀，果断下山去了。
见着他们远去，李玗回到了花海处，他从怀中掏出匕首来，斩下来三朵汀兰花，拿手绢包裹起来放到了衣袖里，忐忑不安地下山去了。
“你回来了，这是郡主给你留的晚饭，冷了我叫人去给你热一热。”李瑞正在牡香庐房里看他皇爷爷写下的赐婚诏书，“人人都说苏先生的孙女长京城最国色最有才学，我娶了她，自当是配的，你说是不是？”
从边关待了多年回来的李玗，不太爱说话，他现在沉默不语，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天真无邪，甚至看起来还怕李瑞的样子。
“那是自然，大哥。”
李瑞在路家举办的马球会上救苏清宵，那是半个月前的事，他从未看到过那样美丽的女子，闯进了他们比赛的围栏里。
马匹冲过去要撞向那姑娘的时候，李玗是离她最近的那个人，然而自己的亲哥哥驾马而来，他退缩了。
哪怕他离那个姑娘最近，他都退缩让李瑞捡了机会去。
“母亲常说，大哥在宴会上向来吃不饱，我不饿，去热了饭，让大哥再吃点吧？”李玗主动站出来，端起来那食盘，对李瑞说，“也不麻烦丫头们，热一热这些饭食，我会的。”
他端着食盘出去，李瑞还在摸那道圣旨：“皇爷爷把永宁侯的孙女都赐给我了，待我爹继任，我肯定是太子！”
李玗到小厨房里，坐在小灶前魂不守舍地扇火，他掏出方才在山上摘下来的汀兰花，花已经不会发光，也不知道，毒效还在不在。
他捣碎了一朵放进了两道菜里，留了一朵放回袖子里。正要端出去给李瑞，突然路千常闯进来看着李玗。
“二王爷，我确实是饿坏了，但我又不好意思开口问郡主再要吃的，我已经吃得太多……”路千常看着李玗手里的食盘，竟然伸手就抓走了放有汀兰花的一道菜！
他边伸手抓着吃，边冲李玗傻笑。
唉，路千常。
那家伙溜得飞快，他无奈回到了李瑞的房里：“大哥，我热好了。”
“唉算了，这饭菜还是你自己吃吧！”李瑞满头大汗，在李玗热了饭菜的功夫，好像是出去练剑了，“方才与路千夜比试一番，结果发现我慢了些，以后就少吃点，人轻巧了肯定能快起来。”
李玗看着那饭食，有点不知所措，也不知是慌张表现出来了引起李瑞注意，还是李瑞好意，他对李玗说：“你吃了吧，浪费着也不好。”
李瑞直直盯着他，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只是很享受李玗什么都听他的那种感觉。
“吃，别浪费，郡主姑姑留的。”
两个人对峙在屋子里，李瑞不知道他的弟弟因为苏清宵，心里有了一颗邪恶的种子。他只是想压着李玗，并且这还是怕他饿着。
见李玗愣在原地，他反而多疑生起：“怎么不吃，你是从来不跟哥对着干的。你是怕我给你下毒，还是说……你给我下了毒。”
“没有，我吃就是。”
李玗大口大口吃下自己下毒的饭菜，一点都没有剩下，甚至自己端着食盘洗了去。
没事的，一定没有发光就没事。
他想着路千常也是吃下的，都没有传出消息说他中毒，看来一切都是没问题的。
“你怎么了。”
迎头撞到的人问自己，李玗抬头一看是路千夜，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和大哥李瑞一样让人憎恶。
李玗最是讨厌这些长京城长大、又看着金贵的，他李玗这辈子被送到边关吃苦才应该娶到苏清宵那样美貌的女子。
而不是李瑞。
“没事。”
路千夜看着他，只觉得他压抑着什么，却又想不出为什么。看着他回到了屋子里睡觉，路千夜坐在了水潭旁边，和三弟路千余坐下来说话。
“我最是羡慕二王爷，可以去边关保卫姜洲百姓平安。”路千余开口就说，“方才你与二王爷擦肩而过可是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我看他脸色不好。”路千夜看着弟弟，“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大的格局，大哥都不一定做得到，千余，保家卫国恐怕你我暂时还做不到，日后娶妻生子守得一方宅院恐怕更是可能。”
路千余想了想：“庙堂之上，也可以保家卫国卫百姓，倘若娶妻，我一定找个真心喜欢的。”
大哥你呢，你这一生，可有什么理想。
“我还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长京城的姑娘都一个样，温柔贤淑，但是没有自己的灵魂。”路千夜想了想，本来还几分欣赏苏清宵一个才女，“还是缺了什么。”
大约苏清宵的影子，他是苏政明制造出来的，并不是完整的苏清宵，路千夜那个时候，并不算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