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股不满和阴沉很快就被他收在心底。
那少女确实不是什么贵人,不过就是个宫女,这两日新得的宠,却没有名分,梁帝似乎很是喜欢,时常带在身边,也不怪她时常抢话放肆,倒是很纵容她。
此刻听她这般笑着,便跟着笑起来,打手一扬。
“是吗?鹂儿竟能看出里面的奥妙,你说!”
“奴婢瞧着那红色的光芒有点像是珊瑚,所以猜想,是绣上的时候,把珊瑚的碎片也加在里面了,随后再细细地绣一遍,只隐约透出珊瑚碎片的些许,所以看起来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那叫鹂儿的宫女语气欢快清脆,真是不辜负了这个名字。
她生的俊俏机灵,也确实像一只鸟。
说完了这话,她就笑嘻嘻地看着梁帝,神态娇憨可人。
“陛下,奴婢是猜的,也不知对不对,要是说错了,您可不许嘲笑奴婢。”
“哈哈哈,你纵是做了天大的错事,朕也不舍得罚你。”
她模样机灵,跟梁帝说话都是一副撒娇模样,逗得梁帝格外开怀。
一边的四皇子就跟着一起笑起来,微微躬身。
“没想到儿臣的这番心思竟被鹂儿姑娘一眼看穿了,父皇身边的人,果然是出类拔萃。”
“都是奴婢瞎猜的,没想到却中了,四皇子这样的心思实在精巧。”
那鹂儿猜中了,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笑来,侧身向四皇子回了一礼,便歪着脑袋看向梁帝,一副娇宠模样。
梁帝愈发欢喜,径直回到座上,竟当着众人的面,拉着鹂儿的手亲密地笑道。
“好,好,四儿的心思精巧,你的眼光也极敏锐,都是极好的。”
今日是孝依皇后的生辰,这满屋子都是宫女太监,况且几位皇子都在跟前,梁帝竟毫不避讳地拉着鹂儿的手,实在有些不合规矩。
但是,这孝依皇后和满屋子的宫女太监竟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适,脸色如常。
仿佛这是看惯了的事情一样。
姚淇悦看着面前的一切,很快就垂下羽睫,她猜不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她知道,这位叫鹂儿的宫女,只怕活不久了。
即便是孝依皇后肯容她,另外一个人也不会容着她。
不,应该说,这屋子里至少有两个人不愿意容着她。
一个,自然是如今身份贵重的太子殿下彭璟容。
孝依皇后是他的生身母亲,而今又是孝依皇后的生辰,可这个鹂儿竟这般没规矩,当着众人的面夺孝依皇后的风头,还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
孝依皇后或许碍于梁帝的面子不好多说什么,但是作为嫡子和太子的彭璟容,定然不会饶了她。
真是可怜,可惜了这样一张俊俏的脸,和这般机灵的脑瓜子。
只可惜,还是不够聪明。
姚淇悦尚且在心中为这个叫鹂儿的宫女可惜,旁边却有人突然戳了戳她的手臂,陆宇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姚淇悦,别发楞了,轮到咱们主子献寿礼了,你还不赶紧拿上去。”
“是,是……”
姚淇悦连忙回过神来,接过陆宇手里的匣子,半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站在彭云涪右下角的位置。
彭云涪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似是体力不支,站起来便是一阵轻咳,一张土黄色的脸涨的通红,瞧着很是难看。
“父皇,轮到祎儿了,您,您也瞧瞧祎儿的寿礼吧?”
“祎儿,你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梁帝看着彭云涪一片黄一片红的脸,惊得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慌忙把手里的茶盏塞给了鹂儿,急声问道。
“你一向身体好,怎么今儿变成这副模样了?可是得了什么怪症?快宣御医来,给祎儿把把脉!”
“不,不……不必了,父皇。”
彭云涪挣扎着摆手,止住了咳嗽,颤悠悠地走了出来,恳声道。
“许是这几日天气不好,儿臣疏于锻炼,染了点风寒,无碍的。今日是母后的寿诞,还是先让儿臣把寿礼呈出来吧?”
“好好,你拿出来,给大家都瞧瞧。”
梁帝连声叫好,眼底都是慈爱之色。
说起来,这位老梁帝最疼爱的就是五儿子彭云涪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宸妃容貌出众极为得宠,还因为这个儿子前十五年都养在草原上,不曾在自己身边享受父爱,为了补偿他,他对他总是格外疼爱,也格外放纵。
彭云涪笑着,又轻咳了两声,笑容都显得很是虚弱,却向着一边的姚淇悦使了个眼色。
姚淇悦会意,端平了自己手中的小匣子,彭云涪打开了匣子上的锁,取出了里面的万寿图,就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就在彭云涪展开那张万寿图的一瞬间,姚淇悦的脸色陡然变了。
还是那一副!
这一副万寿图她自然熟悉,因为方才在和椒宫,众人都已经看过了。
可是她明明叮嘱了陆宇,这幅万寿图已经被大皇子他们做了手脚,不可以再拿出来用了,不然,是会给彭云涪带来麻烦的!
而且。
不是什么小麻烦!
在那一瞬间,姚淇悦觉得身体里全部的血液尽数涌到了头顶,她盯着这一副熟悉的万寿图,心头一阵狂跳。
耳边是烦乱的嗡鸣声。
怎么会这样?
陆宇明明答应了自己,为什么又食言?
难道说他竟是跟大皇子他们一伙的?一直都隐藏在彭云涪身边的奸细?
难怪他刚才让自己抱着寿礼上来,他却躲在下面。
好阴险的心思!都怪自己,竟然错信了这样一个小人!
那现在怎么办?
姚淇悦心里很清楚,这幅图是有问题的,虽然她并不清楚,当时大皇子是怎么让那个粉红色的死字消失的。
可她清楚。
对方既然能让那个字消失,自然就有办法,让那个字重新显现。
而且,对方一定会让这个字,在皇上和皇后面前显现。
怎么办?
她抬起头,看向身边这个还在得意洋洋把万寿图展示给众人看的男人,目光中尽是焦灼。
她想要扯过这个男人的手臂,把他手里的万寿图扯过来撕得粉碎,也想拽着他尽力逃出这正阳宫,逃出皇宫,回到清河王府去。
可是,她不能。
一切都已经晚了。
万寿图已经拿出来了,她若是此时撕毁,那就是对孝依皇后的诅咒,是死罪。
自己是彭云涪带在身边的小厮,这是众人都清楚的一件事,她若是被治罪,彭云涪也会被连累,那么多虎视眈眈想要害他的敌人,肯定会抓住机会,一脚踩到底!
但如果自己不做,那最倒霉的就是彭云涪了!
两者权衡选其轻,姚淇悦宁愿自己被处死。
来不及多想了,已经没有时间了。
姚淇悦抱紧了手里的匣子,猛然伸出了手臂,伸手抓向彭云涪的后心,口中低声叫道。
“主子!”
“哐啷!”
大堂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被撞破了一般。
随后就是一声锦帛撕裂的声音。
“嗤啦!”
姚淇悦手上的动作就定住了。
她呆呆看着面前的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铺着厚实羊毛毯的大堂中央,四皇子彭从云竟然摔倒在地,他手上破了一个口子,正涌出鲜艳的血液来,弄脏了地上的羊毛毯。
就在他手边不远处,青花细瓷的茶盏被摔成了几瓣,里面的残茶也泼了一地。
而在他跟前,本来拿着万寿图准备呈给梁帝和孝依皇后看的彭云涪呆住了,一张土黄色的脸就像是雕塑一般僵硬。
好一会儿,这位五皇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四哥,你,你干什么?你,你赔我的万寿图!”
他嘴里一边喊着,一边捏着手里的万寿图抖动着。
原来,刚才彭云涪拿着万寿图刚走了过来,四皇子彭从云就恰巧端着一杯残茶横冲过来,他脚步又快又猛,彭云涪躲闪不及,竟一下子被彭从云撞过来,手里的那副万寿图,硬生生被拽裂了。
四皇子也没好到哪儿去,摔了一跤不说,还被裂开的碎片割破了手指,这会子爬都爬不起来了。
两个人一个摔倒,一个被撕裂了图纸,都格外狼狈气恼,彭云涪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抖着手上的图纸一定要四皇子赔。
可四皇子手指还流着血,爬都爬不起来,一脸仓皇狼狈,不知如何是好。
众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了,都站起身来,大皇子彭廷先率先冲了过来,一把捏住四皇子的手臂,低声责备。
“四弟,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能办出这种事,走路也不看这点,怎么就突然冲出来,弄烂了五弟的万寿图呢?你快瞧瞧,五弟辛苦准备的寿礼都被你弄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哥,我这真是,真是无意的,我方才……”
四皇子捏着自己被割破的手指,满脸歉意,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来,也顾不上包扎自己的伤口,躬身就向彭云涪行了一个大礼,口中满是歉疚。
“都是四哥不好,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五弟,这才弄坏了五弟的万寿图,四哥给你赔礼道歉了,五弟,你的图我这就想办法给你弄好。”
“都被撕成这个鬼样子了,怎么才能弄好?”
彭云涪气得直翻白眼,几乎把手中的万寿图扔到了四皇子脸上,嘴里又高声叫了起来。
“四哥,先前就是你一直缠着要看我的万寿图,当时我就怕你给我撕坏了,这会子你竟然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把我的图给弄坏了,还假模假样说赔我!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要让我在父皇母后面前出丑,故意要让我的寿礼拿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