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火星姑娘 > 第6章:云无心以出岫(1)
    云无意已经老了,老得对世上很多事情都不再关心。云无意在归隐之前,是一位名望颇高的江湖豪侠。当他老了,便隐于深山。当然,对于曾经生性好动、叱咤风云的云无意来说,退隐江湖并非与世隔绝,而是深藏身与名,跳出江湖纠葛,从此与世无争。云无意大部分时间都在太行山的深山中逍遥,偶尔心痒难耐,会伪装一番,到市井中闲逛,贩卖点土特产。后来,他在山中河畔搭了几间木屋,恋上了隐居水湾的清静生活。他喜欢在水湾大岩石上垂钓,有时一坐便是大半天,任它云过水面,游鱼逡巡,他都不去理会——他钓的不是鱼,是清闲。有时候,云无意也会交好运,钓到几尾鲤鱼,但他的“别墅”中缺少佐料与厨具,且他年少时闯荡江湖随时随地“订餐”,极少自己做饭,因而不擅此道。每当此时,他会拎着几尾鲤鱼施展“神行千里”之术,到深山外最近的小镇上随机挑一家餐馆,让大厨帮自己整治一下,然后邀上店家与他一起吃鱼肉喝鱼汤,气氛好不融洽。

    大明万历十年夏,首辅张居正去世。也就在这一年,云无意拎着鲜鲤鱼去山外数十里之遥的小镇上寻找厨子煲鱼汤,中途遇到一只流浪猫。当时,这只饥肠辘辘的野猫正隐藏在一棵大树后,企图捕捉不远处岩石上两只卿卿我我的黄鹂鸟。云无意很久没遇到如此专注的猫咪了,他怦然心动,觉得自己与此猫一定有缘。

    云无意悄然伏身,静静观察。过了不久,两只黄鹂鸟展翅飞走了。那只大花猫一爪子拍在树上,感叹:“作为一只流浪猫,想要吃顿肉食竟然这么难。我还是继续嚼草根吧,喵。”云无意万分诧异,心道:“会说话的猫,我该不会幻听了吧?”那只大花猫忽然嗅到了一丝鱼腥味,喵呜一声,跃上树干往下观瞧,就发现了拎着鲤鱼的云无意。

    “喂,老头儿,给我一条鲤鱼好喵?”大花猫趴在树上,紧紧盯着云无意手里那两条肥嫩鲤鱼。

    “你在跟我说话?”云无意从藏身处站起身,仰头看着树上的大花猫。

    “这里还有别人吗?”

    “大喵,你应该投身到财主家,做一个终日卖萌乞食的门客,而不是流浪在外,风餐露宿啊。”

    “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可是,自从我会说人话后,就被所有人视为妖怪,他们联起手来想要把我除掉。我只好仓皇逃走,四海为家。”大花猫十分苦恼。

    云无意百感交集,将一条鲤鱼放在树下,仰头对大花猫说:“好吧,老夫送你一条鲤鱼,快下来吃吧。”

    大花猫跃到树下,也不推辞,很快就将鲤鱼吃掉。吃完,它擦了擦嘴,盯着云无意手里的另一条鲤鱼,一脸很恳切的样子。

    “唉,你可真能吃。”云无意将另一条鲤鱼也放在地上。

    在大花猫吃另一条鲤鱼的时候,云无意对它说:“大喵,你是我生平遇到的唯一会说话的猫,也难怪人们把你当成妖怪。”

    大花猫无暇说话,只顾大嚼。

    “你老家是哪里的?”云无意对大花猫的身世很好奇。

    大花猫还是忙于吃鱼,一言不发。

    “看把你饿的。”云无意觉得很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鲤鱼后,大花猫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巴,又伸了个懒腰,这才回答云无意的问题:“我老家在山西洪洞县的一个小山村里,后来被猫贩子拐卖到集市上,将我卖与一个土财主。那个地主老财人很和善,经常喂我鱼头,所以我生得体格健壮,在当地被群猫奉为猫王。原本我可以生活得很幸福,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开口说话了,之后,镇上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不祥之物,想方设法要弄死我。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赶忙逃走。”

    “哦,是这样啊。”云无意对大花猫的遭遇充满同情,“大喵,你想不想跟我走?我那里有吃不完的鱼。”

    “是喵?”大花猫一脸质疑的神情。

    “我就住在河畔,河里有很多鱼啊。”云无意决定要收留这只生平仅见的猫。

    “嗯,本喵看你不像是在说谎,就信你一次。”大花猫靠在石头上,用爪子抚摸着肚皮,说:“饿了很久,刚才吃撑了,我得先躺着消消食。”

    “我正好闲着,就陪你在这里聊聊人生吧。”云无意在大花猫旁边坐下。

    这天,云无意与大花猫聊了很久,话题涉及大花猫走南闯北的辛酸遭遇与云无意隐居深山之后的平静生活(云无意还不愿对一只刚刚认识的猫说起自己曾经历过的江湖风雨)。

    一人一猫一番深谈,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云无意眺望远处茫茫群山,太行山麓在夕阳余晖下苍茫浑厚。这个时候,云无意还不知道帝国的柱石张居正已经去世,更料想不到波谲云诡的世事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他只觉得很开心,因为他遇见了一只很神奇的猫。

    晚霞灿烂如锦绣。大花猫跟随云无意回到深山幽谷住处,就此结束了长达数年的漂泊生活。云无意没有骗它,河里的确有吃不完的鱼,但是要想天天吃到也不可能,毕竟云无意钓的不是鱼,而是一份清闲。但是,大花猫是闲不住的,它经常为了吃到一条鱼,而在河畔徘徊许久。在渴望面前,猫也会有无穷的潜力。后来,大花猫克服对水的恐惧,无师自通,竟学会了游泳与潜水。为了能在冬天吃到鱼,大花猫还“强迫”云无意给自己制作了许多鱼干,悬挂在木屋后的屋檐下。

    到万历十五年夏,颜三先生颜正被抄家,其女颜情奔逃南方误入太行山时,大花猫已在山谷中陪伴云无意五年。在这五年里,大花猫先后吃掉了一千斤黄河鲤鱼,五百只麻雀,以至于在它活动的范围内,麻雀绕道,游鱼遁形。云无意常常捋着大花猫的尾巴,感叹:“你是真的很能吃!”大花猫在吃上面不遗余力,为了能捉到麻雀,它上蹿下跳,练就了“穿云术”;为了能捉到鲤鱼,它练成“千斤坠”与龟息功。对于一个纯粹的吃货而言,能于吃之外另有所得,也是人生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