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不知耻，都给我滚出去！”整个楼道里都是刘素素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看来是失败了，王古鹏满不在意地嘀咕道：“大不了午饭吃刘素素？”
“吃刘素素的哪儿啊？我可没胃口动她。”我一想起刘素素那副“老黄瓜刷漆—装嫩”的样子就作呕。
“咱们也不能一直死磕啊，难道在楼道打地铺睡啊？”
“只要刘素素不饶人，咱们就跟她死磕，看谁干得过谁？”张陆说着就往宿舍走。
“你就不怕大晚上的闹鬼？”我吓唬张陆。
“放屁，好好的学校哪有什么怨灵啊？”
“看！”我指着走廊地板，“这不是老医院的御用大理石地板吗？”
王古鹏装腔作势道，“你看刘素素那间办公室那么大，还有蓝色窗帘，没准就是以前的停尸房，有个小女孩闯进去被吓死了，怨灵就在楼道里阴魂不散呢。”王古鹏虾米般的眼睛在这一刻瞪得贼圆。
张陆什么也说不出来，看起来有点汗毛都竖起来了，但脸上还是挂着几分钟前嬉皮笑脸的笑容。
“你看把人家吓得脸色都变了。”我捂着嘴，控制住自己的脸部肌肉，没笑出声来。
“不过这里以前确实是医院啊。我奶奶就住在旁边的小区，这里就是铁路楼的一个小诊所，工人们挖铁路的时候经常有受伤的来这里，而且整修危楼的施工队有好个失足摔死的呢！晚上会听见……”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马上堵住他的嘴，“你丫的闭嘴，老子今天晚上睡不踏实喽，找你算账。”
高跟鞋声靠近耳畔，凭借着熟悉的旋律，就可以大致估摸出出自谁的脚。
王古鹏赶紧整理整理自己的衣领，张陆也擦了擦嘴角的蛋糕渣。
我也揉了揉眼睛，身子不知道冲向哪边好，冲着刘素素办公室大门口站着，好像跟罚站似的，但本来就是罚站来的。冲着楼道口站着？面对面碰面也尴尬啊。
在高跟鞋踩到最后一个台阶的刹那，好像某个人按下了暂停键，乱动的身子立刻站得笔杆条直，只有怦怦乱跳的心还在继续播放。
“校长好！”王古鹏第一个喊出口，我和张陆也跟着喊，不知道怎么吼，总之看见校领导主任啥的就是乱打招呼，兴许一高兴，就不用“狮子大开口”了。
“大老远的我就听见你们仨咯嘎咯嘎乐，说啥欢喜事儿呢？我也听听。”御女声！绝对是领导风范的嗓音！首先冲进我脑海的就是这样的印象，来五十四中这么多年了，还真没听过校长讲话，因为总有李蕊这样一个代言人。
“瞧瞧你们仨，站没站相的，一个朝着会议室张望，一个冲着楼道口看我走道，还有一个靠在办公室门口的墙角。”
回过神来，我们仨的动作却是如校长口中所言般滑稽：张陆手抓着裤脚，面对着会议室大门口站着，透过玻璃都可以看清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一定是往里面张望，校长以来慌神了，就不敢动了。
回过头来看王古鹏，屁股都快撅天上了，弯着腰，跟校长鞠躬问好，怎么这么像民国北洋政府的“走私派”那副嘴脸呢？不叫他“戏精”都枉费这样一个名词的诞生。
更不用提及我了，双手靠墙站着，跟投降似的，小腿以下全在哆嗦，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脑子短路想出来这样的一个站姿。
“王古鹏，我观察你一个月了，不是逃课就是淘气，罚站呢吧？还有那俩个男生，还在嬉皮笑脸。你咋不长点记性呢，上回你跟……”
校长跟王古鹏说话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校长。红色的裙子看起来很喜庆，不知道是快过年了还是我喜欢鲜艳的颜色，总之看起来就让人很舒服，没有刘素素打底衬衫黑色那般压抑和死气沉沉，也没有彭老师紫色坎肩那般高贵，看起来就是很平易近人的样子。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框住了她高高的眉骨，也是个美人坯子。说话时手上一点动作也没有，非常自然，面对王古鹏“耍贫嘴”的把戏也没有大发雷霆，而是一一应对自如。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们几个接着站着啊。”校长眼看着就要拂袖而去。
我拽了拽张陆的袖子，“要不咱们找校长说说这件事，把刘素素的罪行一并举报得了。”
张陆扭过头来，投来蔑视的目光，“你哪儿来的胆子啊，老彭你都搞不定，还想搞定张颖？”
不知道是哪儿的小鬼使坏，给了我如此大的勇气竟敢把校长叫住，也可能是校长看着慈眉善目的，我的胆子就大了些。
“好，你们到我办公室来。”校长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前面开路。
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校长摸了摸脑门儿，估计也是很无语。
“我能理解王古鹏的心情，你们正是青春期初期，情绪难免控制不好。可这次教育局临时决定改变期末考试时间，咱们作为下属也无能为力啊。刘素素老师呢停你们的课，她也有一部分责任，……”
话音未落，张陆就呛呛道：“说话不说话那是我们的事，讲课不讲课就是她的事了，我犯错也没叫她也犯错。”
“这样想你就不对了，老师也不叫停课，人家只是想给你们一个教训，让你们下次好好听讲，谁知道你们死猪不怕开水烫，上课总说话啊。受教育权是你们应有的权力，但绝不是你们用来威胁老师的惯用伎俩！”
“说得好！”王古鹏的掌声最大，张陆气得鼻子都歪了，恨不得上去掐王古鹏的屁股，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会儿我就去找彭老师谈话，你们认错态度要好点！彭老师也带着自己八岁的儿子，挺不容易的。”
一路上我就觉得身后凉风不断吹过，该死的我，说什么鬼神啊？自己胆子就够小的了，还吓唬自己。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你只在耳边回响，不会得幻听了吧？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我们几个。
大白天的，别自作多情了，我这样想着，就这样被校长拦在了办公室之外。
我们仨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我扒着门缝听了好一会儿，校长和老彭语重心长地说了好多的话，什么处理不当之类的，感觉老彭特没面子，我都有点后悔找校长评理了。
鼻血不争气地往外流，我大吼一声不妙就往水房跑，张陆和王古鹏也紧跟其后。
“炮哥，你昨晚干啥好事了，流这么多血？”王古鹏往我衣服里泼水，弄得我透心凉。
“你大爷的！学校天天做猪肉炖粉条，我妈还给我熬什么红枣银耳汤，说是大补。我能不流鼻血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古鹏的衣服上也全是水点儿。
“噫！你该不会是看见校长红色裙子，想入非非了吧？”
……
不过还是要感谢魏蜀吴的雪中送炭，递给我一包纸巾，要不今天小爷我就出不去了，血流成河了。
“你咋那么多血呢？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还说我贫血呢！下回你再流鼻血我就拿盆接着。”说着，张陆还真像去地理办公室借个盆儿，幸亏我拽住了他，要不我在女神面前的形象就毁了。
“你们仨墨迹啥呢，赶紧过来。”
办公室的门还虚掩，我们就跟了进去，彭老师站在校长的身边，表情凝重。不细看没发现，刘素素也站在了校长的身旁，三个人正聊得热热闹闹。
王古鹏看见刘素素，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脸上挤满了诡异的笑容，“素素老师啊，非常抱歉，由于我的年少无知，不慎弄疼了你，若有不满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王古鹏上演这一出，弄得我晕头转向的，不是说好了与刘素素不共戴天吗？怎么这时候突然认怂了呢？三十六计，算不出他用的是哪一计。
“是啊，是啊，我们以后上课一定积极配合您，不说话了，免得气坏了您的凤体。”张陆反应地比猴子都快。
说到“凤体”的时候我差点没喷出来，幸亏我早已准备好的手掐了自己的屁股一下，要不那一声儿肯定会发出的。
“嗯，我前几天住院落下的功课明天一定写完，您要是不满意，可以给我加量，我就算别的作业都不写，也要写完物理作业啊。”我也溜须拍马了，不知他们俩走的什么路线，反正盲人摸象，跟着王古鹏的大手摸就是了。
我们仨态度突然转变倒显得刘素素无理取闹了，字里行间看似是认错，实际是无情地鞭挞与讽刺，幸亏语文老师没在现场，要不还得给他们上一节课。
刘素素顺着台阶就下了，“我也没说不原谅你们啊，是你们自以为是的。”撅着小嘴，跟个十六七的孩子似的。
彭老师打圆场，“知道你们作业多，心情不好，老师也不想惩罚你们啊，但是作业也要有主次之分，明天讲什么就要尽快完成，不要拖拖拉拉的，尤其是……”彭老师一说起话来，就把我们带入她的思维模式里，唠唠叨叨说了半天的大道理，完全忽视了校长的存在，校长想插句话都困难。我冲校长尴尬地笑了笑。
“彭老师多负责啊，关心你们的成长，你们仨还气着老师。”校长使了个眼神。
“我没事，这么多年什么学生没看见过啊，这仨还算是识时务者呢！知道犯错了人错态度贼好！”彭老师又看了看刘素素，“倒是物理老师，别太跟小毛孩计较就好。”
刘素素尴尬地笑了笑，“我没事，咱们不都刚刚知道，那个王八不是他们画的嘛！是我错怪他们了，我应该向他们道歉才是啊，虽然身为老师但也不应该在没有调查清楚事实真相的情况下就妄下定论啊。”
什么？这么会儿就没事了？王八不是不提了吗？不是我们画的是谁画的啊？我们仨还没反应过来，校长就张口了，“九年级的学哥学姐们比你们任务重多了，你们还有什么好埋怨的啊？”彭老师也点头，刘素素虽然没带过九年级，没见过猪还没见过猪跑？她也清楚九年级的情况。
我们听得懵懵懂懂。
“行了，没什么事回去吧！”校长挥挥手，让我们赶紧溜，免得一会儿彭老师兴起又给我们讲一课。
张陆原地不动，好像有点傻。整整一个上午跌宕起伏的剧情，就这样结束了？
“那只王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显然，他们三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
“有些美好的事情还是永远封存在记忆里好。”校长微笑着挥挥手。
见我们还没走，彭老师又补上一句，“闲的你们，还不赶紧补作业去。你们仨的听写不交了？”
我们仨灰头土脸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出来的那一刹那，王古鹏就兴奋地蹦了起来。“处分也没给，这也太便宜我了吧？”
“要不现在你就去德育处找李蕊说说这事儿去？”张陆打着趣儿说。
“得便宜卖乖。”我也补了一句。
没想到阴差阳错，胆小如鼠的我请来了校长神兵，帮我们挡了一劫，我都得感谢自己的勇气。
“哈哈，哥们儿这次威风吧？”顺势我就把胳膊搭在了张陆肩上。
“威风啥？要不是哪个好心人跟老师解释清楚王八事件，刘素素哪能那么轻易就放过咱们呢？”张陆又在挤兑我，每次我装逼的时候，张陆总是及时又不失礼貌地给我泼一盆冷水。
“那你们说这到底是谁帮的咱们这么大的忙啊？”王古鹏眯着眼睛诡异的笑道，我的脊梁骨发麻。
“肯定哪个长舌鬼看咱们哥儿仨可怜，给他们喝孟婆汤了呗。”说完我就翻白眼，吐着舌头，他们俩吓得“嗖”一下就跑进了教室，没想到这节课是体育课，教室里空无一人。
“今儿晚上咱们把炮哥生日给补上呗。”张陆又开始操持订饭桌。
“上次凤凰宴饺子店咱们预定好了一桌结果你们没来，是不是得给人家一个说法啊。”我瞥了一眼张陆，略带气愤。
“上次不是找家长没找成罚站呢吗？”张陆还送个媚眼。
“这次去是不是得给人家小哥小费啊，害的饭店白准备一个包间，你占着位子不吃饭，一个晚上至少得亏本好几百呢。这要是赶上个阔气的老板或者是谁家办喜宴啥的，那不得亏本好几千呢？”我调侃道，论说狠话，我和张陆不分上下，可是论办硬事，还得是王古鹏。
“老子预定桌子还花了五十呢！那可是我攒了一个月的私房钱啊。”
“呦呦，刚多大啊，就攒上私房钱了？”王古鹏打趣道。
“什么私房钱啊？那是我一点点剩下来的饭钱。”
“要不你这么瘦？”说完，我还掐了掐张陆的肚子，“没啥肉倒还挺结实的。”
“哥们儿浑身上下全是肌肉。”说完还撩起衣服给我们瞅，王古鹏也不甘示弱，撩起衣袖就秀结结实实的肱二头肌。
“诶诶，还有摄像头呢。”说完，他俩马上放下了衣服和衣袖。“欺负我没肌肉是吧？”
王古鹏赶紧收回了话匣子，回到了正题。“给谁发请帖啊？”
“多大点事儿啊？这都快一个月了，还过什么生日啊！先是我妈离家出走，接着又是考试作弊，完喽又是住院做核磁，吓得老子肝颤。你们回来又给我捅这么大一个篓子！这个生日过得太艰辛了。”
“再不过都该下大雪了。”张陆看看窗外枝头的雪花，感叹道。
“那，魏蜀吴还来吗？”我说这话主要是给王古鹏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揭穿两人关系，要是不缓和缓和那就尴尬了。
“叫上吧，咱们不是铁五角星吗？”还没等王古鹏开口，张陆就已经应下来了。
相约黄昏后的路途并不太平顺，路上堵满了下班回家的汽车。公交车如同蜗牛一般艰苦地向前挪动。走走停停，我们五个人又回到了往日嬉嬉闹闹的状态，谈笑间尽是青春无限美好的回忆，都说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应是如此。
饭桌上，张陆还特意买了一个大蛋糕，我们几个玩得不亦乐乎，互相调侃肯定是家常便饭。我还特意安排张陆和林清坐在一起，魏蜀吴和王古鹏坐在一起，我就识相点，坐在正中间。
张陆和林清玩得最嗨，又是揪耳朵又是真心话大冒险的。反而王古鹏和魏蜀吴倒是不温不火的，平时侠女风范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开始走上了淑女路线，吃饭也不像平时的魏蜀吴。不用说，肯定是张陆给闹的，俩人都挺不好意思的。
从ktv出来，就已经半夜三更了，我妈的电话都打爆了。王古鹏半醒不醒的，喝了不少酒，张陆也不得了，还得林清带着他去喝“醒酒汤”。王古鹏自己逞强，打个车回家了。就只剩下我和魏蜀吴在冷风中孤零零地站着。
魏蜀吴家在惠丰湖，我家在友谊路上，正好顺道送他一程。路上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聊着一些七七八八的八卦和不知从哪儿来的期末考试小道消息。
快要下车的时候，魏蜀吴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有些时候感觉到很奇怪，但若干年后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的秘密在
青春里不可言说的。”她冲我微笑，然后随着出租车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或许我们这辈子也搞不清那替我们解围的人到底是谁。但不必追究太深，因为青春总得有个警戒线，形影不离的“死党”也总会有不可言说的美好秘密。
比如暗恋这种事，还在上初中的我们深藏在心底，时常在嘴边试探却难以说出口的情话，一旦哪天被撬出来，反而感觉不那么美好了。比如都德的《最后一课》，如果老师在最后一刻没有选择沉默告别，或许就不会有这样一段经典对白被世人看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文人骚客为此潸然泪下而后写下的箴言。
埋藏在十二月泥土里的秘密，是青春送给我最大的生日礼物。当然，它并不需要生根发芽让世人知晓，只需在地下缄默永久，缄默后酿成一杯甘甜的往事流经我们的岁月。
2016年12月1日
中考倒计时695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