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上西楼月如钩 > 第58章 立妃
    巫钟敏接连做了好些天的噩梦。

    王三郎君的来信烧得掉,那信中带来的讯息却烧不掉。

    林家辛秘,钟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曾猜想过许多,帝后的态度里,的确疑点重重,但在见过林父和小弟之后,她并未得到半点透露,想想便以为该是随林父去了的,再后来,她隐姓埋名换了身份生活,自更将这猜不透的秘密抛诸脑后了。

    勤王的八个字,实在称得上骇人听闻,叫人不寒而栗。

    但凡与帝位沾边的都足以引发一场腥风血雨,刀光剑影,钟敏能够想见王铉之的惊慌和恐惧。

    想想他也是胆子大,就这样还敢写信来告知自己,也不怕信丢了或者被有心人截了去。这般鲁莽,真不像他!

    钟敏自然知道王铉之是为着自己,顾不得那许多,可心中怕、怨、气交叠,到底是难以控制,加上夜里噩梦不断,接信第二日起,整个人就不好了。

    祸兮福所倚。因为她的不大好,巫家那边便有充足理由不接她回去了。

    及笄礼,巫家人过来庄子上,简简单单,一个时辰了事。

    巫其实、巫苏氏既内疚又松快,几位兄弟姊妹则各个义愤填膺,将正房过来观礼的代表几个整得狼狈不堪。

    钟敏心感大慰,噩梦自当晚起就少了。

    及笄不久,又是三月三上巳节。三秋原上锦绣成堆,人声鼎沸,远远地直传到庄子上来。

    又琴垫着脚望外看,伸长了脖子,好像穿过低矮的院墙,就真能见着原上景象似的。钟敏忍不住笑嗔她道:“得了,还留在这里做甚?快去玩你的罢!”,一面说一面走出去推她。

    又琴连忙推阻,但钟敏再三表示早上的照顾任务已经完成,中午病人睡觉,用不上人手,反正庄上一日两餐,叫她玩到哺食饭点前回来就行。

    “可是,姐儿你都不去......”

    又琴去得晚,回得早,丑时,她踏入房门,带回来了一个消息,今日原上人流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多,因为太子册妃大典同步举行,部分高官贵眷前往观礼去了。

    丫鬟抱怨着今年节日没有以往热闹,看不到那些奢华新潮的玩意儿,玩得不尽兴,钟敏却在一旁听着,心下止不住地叹息。

    太子立妃,若无来信,必被林家姐弟看作天大利好,如今,却要一切从头计划了。

    庄子上待几年然后隐去的法子行不通,新的方案,王铉之建议行险招速战速决。

    天子脚下打劫放火,故意暴露,若干成了,一具假尸能瞒天过海;若不成,则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概莫过于此。

    时不我待。此次太子册妃,隆重盛大,民间会开三天夜市,今夜为第一日。

    再是风调雨顺时,路上仍有冻死骨,弄来一具女子尸首倒是不难,难在如何能找到面目相似的来。

    钟敏提着一颗心,焦急等待新的消息。

    第二日早间,她还算沉得住气,料理了陈小娘的晨食,给读上一篇经文,回房写了两张字,又再去看了一遍陈小娘,便该是午觉时间了。躺在塌上,心里一时激动一时担忧,却是比当年决定走岭南出逃的时候还要紧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耳听得窗外有牛踏车响,只恨不得一骨碌起来去问马氏夫妇拿信来看。好不容易强压冲动,僵着身子拽着毯子等了半晌,只听得牛声、车轱辘声响了又去,隐隐约约人声、走动声来了又回,可始终就是没有敲门声。

    等到又琴来问起,钟敏忍不住还是问了:“外头谁来过?”

    又琴毫不在意地答道:“邻村的人,说是过几日有贵人要上那边庄子去玩,过来借些物事的,马叔已经打发了他们了。可是动静太大,吵着姑娘了?”

    钟敏没吭声,只想着信不知何时能有,一面慢慢儿套上鞋下地。

    接下来半日,钟敏做什么都做不下去,心慌意乱坐立不安,直待到夜间灯灭,眼见依旧无信,方说服自己合眼,竭力睡下。

    再一日,心更焦,被动等待最难熬。王铉之筹谋如何,他的人手都有谁,便宜阿弟是否知晓,有没有参与,勤王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又能否瞒过太子与齐王......一切的一切,都叫人担心。

    随着时辰推移,多少次,钟敏不自觉地望外看,又在又琴疑惑的目光下收回视线。对王铉之的信任和信心,是唯一支撑她耐性的杆,也是限制她那双总要不顾一切冲出去的脚的槛。

    但当夜幕低垂,屋中灯亮,外面依旧音信杳然之际,想着许是他们不方便递信进来,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咱们也去看灯吧!”她对又琴笑起来:“打回京城里来,还没见过灯会呢!”

    又琴微微一愣,恍然大悟般笑起:“怪道姑娘今日整个魂不守舍的,原来是为着这个!姑娘要是早说,这会儿早就到了呀!”她瞧瞧外头天色,转过来又惋惜道:“可这会子不成了呀,这天都黑了,再赶路去,城门就先进不去了。况且,西坊开的那是夜市,不是灯市,也不卖灯的。”

    “这样啊……”钟敏低头沉吟,作出懊恼的模样,祈求地看向又琴:“那就出去走走罢。镇日待在屋里,太闷了!”

    “这时日还冷着,田间风凉,姑娘......”

    “好又琴,不过是附近走走,散散闲闷罢了!多带上几个人,罩上大氅,你就勉强陪陪我去吧!”

    主仆二人,提着灯笼,叫上护院,走向田间。

    春播尚未开始,大地依旧荒芜,田梗边光秃秃的树干枝桠指往远处黑栋栋的村庄,零落低矮的房屋在星月下隐隐透出稀疏的光点,天晚夜寒,无人走动,虫不鸣狗不叫,一片静悄悄。

    又琴没几步就害怕起来,退半步挨着钟敏,压着声音劝道:“姑娘,左右也没什么看头,咱还是回罢!”

    “到处黑灯瞎火的,姑娘就不害怕么?”见钟敏脚下不停,她又加了一句。

    钟敏停住脚,看看四周,两三灯笼,一路行人,在四下平阔黑暗的庄园中,在夜色下各种事物隐隐绰绰的包围中,的确显得格外突兀。

    积攒三日的心气儿突地就散了。一时迷惘,叫人困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非要出来这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