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上西楼月如钩 > 第六章 解决
    秦、孟二人左右相扶,皇后走下床榻,及至沉音跟前,脚尖都快要触到她的双鬟上了。

    沉音只觉得那声音就在头顶响起:“胆子这么大,那你就来说说,太子此事,如何化解?”

    压力山大,沉音忙磕下一个头,连称不敢。

    厅里陷入一片沉默。

    沉音手心背上,渐渐有汗渗出,心中犹如战场擂鼓起,愈敲愈快。这是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上位威压。周围无形的空气仿佛在陡然间增加了重量,从四面八方向她挤过来,她必须得极力克制,方不至于瘫软。

    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挪动了一下脚尖,沉音只觉得四围空气重量锐减,直让人忍不住便会想要长吐一口气出来。

    “呵呵,”皇后轻轻笑起,转身往回坐下,抚平衣袖,交叠双手,说话慢条斯理:“行了,这会子也没外人,你起来罢。且说来听听,说不好,我不罚你!”

    皇后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大气,通情达理,放佛之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似的,沉音却深知还远未到可以放松的时候。

    再次嗑头,然后起身立直,沉音整理思路,抚平心跳,徐徐开了口:“以君臣论,殿下此举可视为疑君,不忠;以父子论,殿下此举,则是疑父,不孝。但这二者相较取其轻,殿下年纪尚轻,思虑不周,冲动行事,也不是不能容忍的。殿下向来纯孝,自幼孺慕圣上,如今心中有疑,深感不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因此虚心求教,唯愿父子同心,其利断金!”

    “嗯,理是不错。”皇后表情淡淡的,看上去并不满意:“问题是,太子该怎么个虚心求教法?”

    沉音摇摇头:“怎么求教,不在于说法,而是关乎于心境。”

    “此话怎讲?”

    “殿下,沉音身为女子,又位卑言轻,说句不好听的,便纵是天大的委屈也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这叫认命。可太子殿下不同。太子身份高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才是正常,倘若是委曲求全,唯唯诺诺,想来不提太子自己,便是官家和殿下也必不肯的。只是......”

    顿了顿,沉香咽口唾沫,润润嗓子,续道:“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水性柔而能变形,山因势方能走峭,最后,水行千里终能归海,山盘蜿蜒终能高峻。殿下今日既已无法避免,那就当问,问过自然知势,其后,水亦可,山也罢,不过太子殿下自己选择而已,旁人都替不了他!”

    “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水性柔而能变形,山因势方能走峭。”皇后把这两句咀嚼一番,终于眉目舒展,嘴角眼梢也出现了笑模样:“去,将这两句递与太子知道,告诉他,水亦可,山也罢,来日方长!”

    宫人们行动起来,楚让去给太子递话,秦长史唤来宫女们换茶,秦长史则搬来小几子请沉音坐。

    可怜沉音刚睡着便被喊醒,进来哭上半晌,又说了许久的话,到此时方才得了一杯水喝。

    沉音这边被送回东厢房睡觉不提,皇后这边,却是还安睡不得。

    “秦柯,”黑漆漆的房间里,响起皇后的声音。

    秦长史一骨碌爬起来,端着蜡台转过屏风,躬身探在床前,轻声询问:“殿下有何吩咐?”

    “有四更天了没有?”皇后问。

    秦长史答:“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快到了。”

    “嗯。”

    帐子里一阵悉悉索索响,秦长史赶紧把烛台搁到高案上,伸手捞起帐子,果不其然就见皇后正在坐起来。

    “大家不发作,我这心里还是有点慌,”皇后在秦长史的服侍下披上外衫,靠在床头坐好,拿手拍拍床边:“睡也睡不着,不如咱们说说话罢。”

    待秦长史依言,斜靠在床边栅几上坐了,皇后便问她:“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婢子是个蠢的,”秦长史毫不犹豫:“这次的事,十有八九,能想到的,还是贤妃。”

    “哼!”皇后撇撇嘴:“也只有她了,这么大胆子,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

    “用不着生气。”秦长史劝道:“上官家那样厉害,却偏偏选了贤妃送进宫,看着是得宠,可惜目光短浅,成不了大事!想当初她与丽修媛相争,强行用药,这皇长子是产下了,可自己也弄得再不能生育,反倒是丽修媛,没几年还不是又得了五皇子;皇子们大了,圣上欲立太子,她得着消息,自作主张,急吼吼派人去陈尚书家,定下他家大娘子,说是京都第一才女,结果连个王府都管不好,反倒是咱们哥儿,拖到最后,既得着了太子之位,又得了林四娘子。今日,她来上这么一招,大概是看林府倒了,觉得咱们势弱,有机可乘,却还是看不明白这祸兮福所伏的道理。”

    “是啊!”皇后听到这里,有感而发:“大家眼光独到,这林四娘子的确非比寻常。”

    秦长史也赞赏的点头:“普通八九岁小娘子,哪个能有她这份见识和胆量?!还有才情,”话说到这里,她激动起来:“殿下,她那一首词,只怕是个人听了,都要忍不住哭的。还有,她给太子殿下那两句话......”

    皇后一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说你呀,你呀,你是真不应该留下来陪我!想你若是回家去了,这京都第一才女的称号,还有那陈素然什么事?!”

    “那我现在不就是大皇子妃了?”秦长史难得俏皮一回:“哎呀,我的皇后,幸好婢子留下来了!贤妃这样的婆婆,我可是要不起!”

    皇后哈哈大笑,抑郁之气一扫而光,手指点着秦长史骂道:“宫里的一品夫人你都瞧不上眼!让我来看看,你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年轻吐诳语呢,还是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呢?......”

    这般说笑一回,皇后心情大为好转。四更天的鼓角恰好在此刻响起,秦长史便问:“殿下,夜深了,歇息吧?”

    “好!”皇后点了点头:“你也快去睡吧。一大早元日朝贺,还有的是事。等过了朝贺,估摸着大家就该发作了。左右太子无论选哪个,只要不与他爷爷硬顶着,我再去求上一求,这个事儿便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