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上西楼月如钩 > 第五章 出事
    林沉音穿越来的第一个年三十,在皇宫里过。

    本以为会看到古代的“联欢晚会”,实况却是一场费时费力的傩仪仪式。

    作为仪式的高潮部分,在烛火通明的大广场上表演的千人大傩舞,黑压压一片,气势恢弘,盛况难得。可惜沉音看不懂。

    皇后体恤她有忘症,特意安排了人,将仪式上一应规矩流程提前几天教给她,还搞了一个小小的彩排,以确保不出错。

    却没成想,沉香这边没有出错,倒是太子那边,出了事。

    傩舞,既是祈福,也是驱魔,傩人戴着狰狞面具,拿着武器,在火把照耀下沿门驱疫,将危害人类的邪魅赶走。一行人舞至东宫崇文馆,从门里飘出来一张纸,其上字句,在火把照耀下,清晰可见。

    那是一首诗: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诗,也许非太子所作,但字,绝对是太子亲写!

    皇后得报,惊怒交加,勉强支撑着操持至仪式完毕,甫一回殿,便感觉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般浑身无力,偏偏心里像有火一样烤着,直叫她坐都坐不下去。

    一气灌下五六杯茶水,皇后感觉依然没有半点好转,脑子里思绪万千,理不出头绪。

    “殿下,”孟、秦、楚三人早将满殿的宫人给赶了出去,此刻伺立两旁,左一个劝:“圣人没有发作,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右一个道:“殿下撑着些,太子殿下还需要娘娘扶助!”

    皇后心浮气躁,连转了两圈,再灌下一杯茶汤,深呼吸努力压抑情绪,这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给我查!”

    接着便是发脾气:“你们三个,都干什么吃的?!眼皮子底下,也叫人钻了空子,啊?!给我查,看看到底是哪个敢吃里扒外装神弄鬼,我要叫他生不如死!”

    三人忙不迭跪下去,口称请罪不停:“都是奴婢子的错!殿下保重身体!东宫那边,肯定还在等着殿下的信呐!”

    “我没有信给他!叫他自己去大家那里请罪罢!”皇后一甩袖子,气呼呼一屁股坐床上去。

    “殿下!”跪地上三人就齐齐喊起来。

    皇后恨恨道:“告诫他多少次了,林相的事万不可再提!他倒好,是,嘴上不提了,给我用写的!”她捶着桌子,震得茶盏一阵脆响:“白纸黑字,白纸黑字啊!咱们能怎么辨?!”

    一时间,厅里沉寂下来。是啊,这可怎么辨?

    半晌,皇后情绪平静了些,收下桌上的手,抚平袖口,问:“太子那边怎么说?”

    楚让不敢抬头,战战兢兢伏在地上回话道:“殿下说,既然已经瞒不住,不如,不如与圣上那里说个明白。”

    “糊涂!”皇后刚下去的怒火又冲上头来:“他要去说什么?!说林相冤枉,要翻案么?!糊涂!逆子!”

    秦、孟、楚三人,把身子伏得更低了。

    皇后兀自气了一阵,重新平静下来,扫了地上一眼:“行了,还跪什么跪!赶紧想想法子罢!”

    “殿下,依奴想,此事既因林四娘子而起,不如,把林四娘子请来问问?”楚中侍出了个主意。

    于是,一刻钟后,林沉音被唤了来。

    太子出事,沉音是不知道的。穿来以后,早睡早起,都养成了习惯,今儿除夕,闹到深夜,她实在困得不行,回房就立马更衣洗漱,上床睡觉,这会子被叫起来,脑袋晕乎乎的,还没清醒。

    不过,听完秦长史的陈述,沉音被吓得,立马头脑就清明了。

    皇后问:“太子同你提起过你家的事没有?”

    沉音自不敢隐瞒:“太子殿下他,提过的。”

    “什么?!”皇后似乎未曾料过此回答,忙追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说的?”

    沉音便把那日亭中之事讲了一遍。

    皇后仔细听完,看了秦、孟、楚三人一眼。

    楚中侍上前一步,开了口:“奴家怎么听娘子的意思,是不打算为府里伸冤的?难道......”

    “当然不是!”沉音“啪”一下跪地上,给皇后磕头,声音斩钉截铁:“父亲蒙冤,亲人蒙难,我比谁都想要他们回来!”

    占了人家的身体,用了人家的身份,沉音深觉自己有义务维护林府声誉。自那日惹怒太子后,她也曾就这桩案子思虑过颇多,最终结论,却与她当时亭中临时想到的一致—无计可施。

    一番说辞便是现成的,顺带着表演形式也早有准备。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一首词吟罢,沉音成功想起爸妈,霎时眼眶红润,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皇后就听她委委屈屈,悲悲凄凄,边哭边断断续续道:“皇后殿下,在宫里这么些日子,沉音,也就今儿,您问,还能在您这儿哭上一哭,说上一说。平时,就是半夜里醒来,那也不敢痛痛快快哭一场的!呜呜呜……”

    小人儿哭得凄惨,皇后心下不忍,剜了楚中侍一眼,示意秦长史递块帕子给沉音,自己也从袖中抽出条绢子来压了几下眼角,亲劝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沉音伏在地上,一个劲儿地摇头:“沉音省得,沉音不委屈......”

    半晌,沉音觉着有些哭不下去了,估摸着皇后几人也该心软了,就自拿帕子擦了脸,吸吸鼻子,用浓浓的鼻音开口解释起来。

    先要告罪:“殿下恕罪,沉音一时控制不住,失礼了。”接着转入正题:“只是此案干系重大,沉音断不敢怂恿太子查案翻案,还请殿下明鉴!”

    “太子有心翻案,也不怂恿?”皇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的沉音,还是太子。

    沉音抬头,坦坦荡荡应对:“父亲的案子,罪名极重,按说合该是三司会审,拖上个月余方有可能结案的,但没有;祖母和母亲身有诰命,入宫求见,官家却拖延着不见,就连祖母撞柱也毫不理会;及至家中出事,官家下旨改了判决,却偏偏不改罪名,只说是证据确凿,不容辨解。凭此三,沉音便知,事有蹊跷,而官家心中,早有定夺。”

    “所以,你就对太子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是。”

    “大胆!”皇后豁然立起:“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沉音低头,深深伏身下地,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