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林焕海有些惊奇，“你咋想到这个的？有人跟你说了方案？”
“没有人跟我说啊！”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成立汽研所的？”
“啊？您真的要成立一个汽研所？”
“当然，废话，你自己都说了，这个汽研所很重要，必须得成立，记得不，前年你回厂后，干的第一个工作？”
“记得啊，那件事咱们干得漂亮极了，让部队都刮目相看。”
“我也是从这个事得到启发的，有些前瞻性的研究，才能彰显我们的专业价值，这些年，我们中国人老是跟在外国人的脚后跟后面跑，不是我们不聪明，不是我们不够智慧，是因为我们底子太薄，而正因为技术底子太薄，所以我们更容易苟且于眼前的仨瓜俩枣，却忘了我们还要奔向星辰大海。没有一些前沿研究，没有对未来技术的把握，我们很容易只能陷入对现有技术的修修补补境地，而不能真正去用新技术引领市场，引领潮流。”林焕海十分感慨。
林超涵有点像是重新认识父亲一样，打量了他一番，“老爸，就冲今儿这番话，我觉得您还是我心中的偶像！”
“那是，我是你爹啊，连你小子读几天书都会卖弄，你觉得我们这些老江湖浸淫在这个行当数十年，没有点自己的心得体会？以前是没法为，现在，我有条件了，一定要有一番作为！”
林焕海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听得林超涵也是心潮澎湃。
“不过，我是没有想到，你也能想到这一层，这几年没白干。”林焕海显得很高兴。
“那您都想好了，我觉得我就啥也不说了，跟着老爹您干就是了。”林超涵嘿嘿一笑。他心里很是高兴。其实每一个孩子能够得到父亲的承认，都会发自内心的快乐。
于凤娟给爷俩不断添茶，心情也是大好，转眼间自己的儿子就长大了，她这个当娘的自然功劳排第一，不过转念又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就心里又有抑郁了。她发愁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是优秀没错，可是这将来该怎么办呢？
父子俩没有理会于凤娟的心情，聊兴很浓地接着谈。林超涵整理着思路，这跟他单方面和沈玉兰吹牛不同，这可是他爹，改革的主导者。
林焕海问林超涵另外三点分别应该改什么？
林超涵回答说，第二就是刚才说的，应该从技术上进行改革，成立汽研所只是第一步，后面应该抓紧研究市场，了解市场需求，开发相应车型。第三则是市场销售改革，将来销售应该全线打开，不仅要部队的也要地方的，不仅要国内的，也要国外的，但是现代市场销售不能再像以前，就是销售科带几个人打几通电话，出几趟差，就完事，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就能等到订单的，一定要到市场一线去，向西方学习，向国内那些一些正在崛起的企业学习，争取让销售从厂里不起眼的小部门变成一个大部门。最后一点，就是可能需要进行资本改革了，现在厂里只所以存在各种窘境，都是因为缺钱，要是不能从银行贷款，就看看能不能吸引到投资，借力才能发展长远，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是没有前途的。
林超涵一口气巴拉巴拉地说了很多自己的看法，连林焕海都感觉很受启发。
他沉思了好一阵，才问了一句，“小超，将来若是厂里改革了，你最想去哪里发展？”
“这个嘛……”林超涵有点犹豫，“其实我对哪个领域都挺感兴趣，技术领域是我现在正在学习的，也是擅长的，但是这个领域跟将来的发展关系可能不是太大。”
“此话怎讲？”林焕海奇道。
“我们目前的技术已经走到了一个瓶颈了。”林超涵坦率地说，“我们后面还会开发很多的技术，但是一来消化目前现有的技术体系就需要好长一段时间，那些更为先进的技术在可见的范围内我们还搞不出来，需要一步步地来，我觉得我继续钻研技术这一块，固然可以提出许多的新鲜想法，然而一旦积累用尽，我觉得恐怕未来不能取得什么大突破，所以我觉得技术这块需要重视，但是更需要开拓眼界；二来嘛，我还年轻，想见识更多的风景，想去更广阔的领域闯一闯，不想限死在技术这一块。所以，我觉得我在技术领域，不能待太久。”
林超涵这话说得很直白，没有遮着掩着。
林焕海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至于管理领域，我现在管谁，谁也不服啊，再说了，我是您的儿子，如果你让我上管理岗，这不就成了徇私了？没法干，再说了，我现在这么年轻，也不会管人。你就给我一个什么总经理当当，我也不见得能接啊。”林超涵接着说。
林焕海笑骂，“你当总经理，那我去扫大街去啊，你倒是想得挺美的。”
林超涵辩解，“不是还有分公司总经理吗？我可不敢抢您老的班。”
“咱们这个班抢是抢不来的，轮也轮不到你。分公司总经理你现在也没戏，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干啥吧？你不会真是想跟小强子去干那个小破作坊吧？”林焕海喝着茶，戏谑地说。
“啊，爸，您都知道小强干什么？”林超涵吓了一跳，这件事他连他妈都没说，他爸怎么知道的？
“小兔崽子，你以为你们捣鼓那点事我不知道？你一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耙耙，小强他爸早就跟我说了！”林焕海大笑着说，“我一听说小强把我们淘汰的那个破机床弄走了，我就知道你们想干啥，是不是觉得这个东西有利可图啊？”
“爸，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慧眼。”林超涵拍了一下马屁，“我们的确是想练练手，您看，小强，其实他那个性格，他那个脑子，根本不适合在咱们厂里面一直呆着，这对他不是什么好事，他更适合去外面闯荡。但是南方他是不想再回那个伤心地了，咱们厂里他本来也没什么心思呆太久，不如自己干。”
“小强的情况我知道，他爸当时让他回厂里上班，跟我提时，我就跟他爸讲过，小强在厂里呆不太久，他爸的意思是先收收心，没准找了媳妇就好了。结果，媳妇跑了，到现在也没联系过吧？在厂里他不适应，到外面去也确实是一条更好的路。”林焕海感慨地说。
于凤娟在旁边插嘴说，“老林，我听说小强现在外面就是一个小作坊，雇了俩农民在干活。”
“妈，怎么您也知道？”林超涵也吓了一跳。
于凤娟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们俩捣鼓点事，别人就不知道？小强他妈早就跑过来跟我说过了。”
林超涵郁闷地说，“这小子，真是嘴巴不牢，咋啥事都跟家里说了呢。”感觉小强也太不靠谱了。
林焕海怒目一睁，“他这是孝顺，哪像你，居然口风这么紧，从来不跟我们说这档子事。”
林超涵讪讪地说，“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们两位操心么，再说了，也不想让你担上以公谋私的罪名啊！”他的意思是如果让外面人知道西汽把淘汰的旧机床卖给他们，然后到外面加工零部件开始销售，会说各种闲话。
“少扯蛋了！我林焕海要干个什么事，还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林焕海霸道地说，“只要我问心无愧，怕什么？”
林超涵除了竖起大姆指，还能说些什么。
“给你透露个消息吧，我们决定了，最近还要下大力气引进新设备，淘汰一批旧设备，你可以让小强子早点过来跟厂里洽谈购买事宜，而且，在这里我还承诺你，小强若是在外面搞得好，产品质量过硬，回头厂里可以考虑从他那里购买这些零件。前提是价格必须得比厂里生产的成本要至少便宜三成，质量还不能差！”林焕海竖起三个指头。
林超涵还没说话呢，于凤娟在一旁就着急起来了，“老林，你也太狠了，居然要比厂里便宜三成？这不是让他们白干吗？”
谁料到，林超涵信心十足地说，“好，您放心，这质量一定不会差，价格可以厂里成本价要便宜三成！”
于凤娟在一旁急得直跳脚，“你这孩子，真是傻了！”
“妈，您不懂，其实这个价格已经很优惠了，您知道吗？厂里由于管理不善，再加上很多人技术不到位，造成大批浪费，还有其它一些人力成本什么的，核算下来，成本其实真的很高，而小强在外面，弄的东西不差，成本却是千差万别，比厂里成本要便宜的话，做起来不难，还有得赚。”林超涵的小算盘拔得很响。
林焕海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爸，您真打算开放向外面采购零部件？那咱们厂里那些设备和分厂什么的怎么办？”林超涵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不解地问。
“所谓改革，就要彻底，有些东西，该舍弃的就要舍弃了！”林焕海站起来，准备结束今晚的谈话，“有些分厂，有些东西，本来就不是我们擅长的，我们以前非得事无巨细，都给引进进来，自己生产，自己造，固然是对外部的依赖性减少了，但也太浪费了，人力、物力、财力还有精力都平白消耗，还不见得能产出相应的效益，比如发动机就是典型的例子，要不是鲁柴支援，我们的发动机厂能搞出新发动机吗？我们很多的成本，贵就贵在人力上，什么都想自己造，成本能便宜得了吗？我们以后，就要变成，自己造的比外面好的，就自己造，自己造的比外面差不多的，努力进行技术改进，自己造的差太多的，就不造了，向外购买，那些可造可不造的，就索性都不造了。”
林焕海摆摆手，既像是在跟林超涵说话，又像是在下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