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一下子就把林超涵的脸问垮下来了。
这半年，他一来工作确实很忙，二来也因为季容的关系，不敢再和沈玉兰深入发展下去，他自己心里明白，对沈玉兰他不是不动心的，但是他不能动心，有些感情只能强行压制下去，他不停地安慰自己，跟沈玉兰所谓的男女朋友关系只是为了帮助她摆脱家里的压制。
那天的事情，有不少人亲眼目睹了，现在很多人已经认为他们之间确定有关系了，再也难以撇清两者之间的关系，但也有一些知情者和明眼者，认为林超涵只是帮助沈玉兰脱困，在家里人面前长面子而已。不管怎么说，善良的人居多，大家也不觉得男欢女受有什么错，这件八卦传了一阵后也没有人关心了。
再加上林超涵真的很忙，天南海北地跑，也经常不在厂里出现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搁置争议，共同闲聊了。
让林超涵去找沈玉兰，他心里不是抵触，而是现在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辜负人家，更害怕对不住季容，这种矛盾的心理，也只有跟他比较近的人看得明白。
郭志寅多少是知道的，这也只是提醒，并没有多说的意思。说完就匆匆走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了。
林超涵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又转了半天圈，最后还是咬着牙，狠下心来，不打算去找沈玉兰。
至于去高原的事，被沈玉兰的事一打岔，就变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晚上回到家里，林超涵才跟林焕海提及去高原的事，于凤娟在一旁就急眼了，“那地方不能去！太危险了！”
林焕海低头不语，这件事情，他当然明白郭志寅的用意，去青藏高原当然不能说就一定会送命，但是危险性是存在的，那地方，一旦高原反应，稍微医治不及时，就会挂掉。他当然不能循私让林超涵逃避这份危险，但是郭志寅却向他表明了意图，青藏高原，是绝对不能让林超涵去冒险的。
至今为止，林超涵在样车测试过程中已经两次遭遇到危险了，第一次差点被铁链鞭头，第二次是在东北差点冻坏腿。
这两次，如果林超涵运气差一点，已经报销了。
这份危险大家是实实在在看到的，因此，不去青藏高原，众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最关键的是，林超涵很年轻，前途无量，而且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名技术骨干，将来西汽的发展，需要林超涵这样的人才，不能轻易让他去涉险。
林焕海觉得郭志寅是不是有点太夸大危险了，那么多人去青藏高原也没有什么事，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青藏能有什么事，这只是一个成长锻炼的过程。
但是郭志寅却坚决不同意。他有他的道理，再说了，他会上已经打过预防针了，不是年轻力壮就可以胜任的。
林焕海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强压郭志寅，最关键是，姜建平和谢建英等人同样赞成郭志寅的决定，大家都认可林超涵的价值，去青藏高原，万一遇险，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这让林焕海内心也有些波澜，很有些内疚感。那些即将派去青藏高原的技术员司机们哪个不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们不一样也冒着危险吗？
他林焕海的儿子就比别人金贵？这让他这个厂长如何服人？
所以林焕海心里非常矛盾，远胜林超涵。
这件事情，林焕海其实是多虑了，在对待林超涵这件事情上，根本没有任何人反对，那些可能将被派往青藏高原的人也没有任何意见。这一年下来，林焕海怎么样，林超涵又怎么样，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看在眼里。郭志寅不让林超涵去高原，是出于保护的原因，对这个，众人也认可，温室是培育不出来生命力顽强的花朵，但没事就放到暴风雨里摧残，再牛逼的花朵也活不下去啊，适当保护是需要的。
初步的计划和人员名单都在制订当中，最重要是的对车辆要进行全面检修，该换的换，该调整的要调整，这是头等要事。
林超涵正犹豫的时候，凌霄强找他来聊天。又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凌霄强成长了很多，在林超涵面前不再轻易提起某人的名字，因为他意识把思念天天挂在嘴边，既没有意义也无用处。
两人自己各抽了一根烟，这半年，有时候苦闷，林超涵忍不住偶尔会跟凌霄强一起抽根烟解解闷。
两人坐在河沟边的石块上，毫无形象地叼着烟，远处有小孩子在河里摸鱼捉虾，欢快的声音不时传来，这让他们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同样是这样没皮没脸。
可是回不去童年了，自从学会了长大，就知道烦恼伴随而来。有些烦恼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特有的烦恼，或者这个就叫做青春的阵痛。
凌霄强笑话林超涵，不知道享受齐人之福，摆明了有大美女等着他却天天这般苦闷，这不纯粹是自虐么，哪里似他这般无聊。
林超涵懒得反驳他，听说那两黑眉毛的姑娘都已经放弃跟他纠缠了，再提点伤心事对他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所以他就抽着烟，没有谈这个话题，而是问凌霄强，“你知道厂里正在计划更新生产设备的事情么？”
“知道啊，不过现在不是新订单还没下来，不敢轻易动吗？”凌霄强知道林超涵的意思，这是他们俩谋划已久的事情。
“或者，时机已经到了，兴许等到订单下来，你要去再接手那些旧设备就没那么容易了。现在谈是最好的时机。”林超涵道。他们这并非密谋私吞侵占厂里的财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避免浪费和资源外流，虽然藏了些私心在里面。
凌霄强有点犹豫地说，“如果我们订单下不来，厂里一来是大概率不会随意更新设备了，二来那个时候就算我买了机器，没了厂里的生意订单，那我这接手就是死路一条了。”
林超涵吐了个烟圈，看着烟雾飘散在空中，半晌才回道，“我给你的建议本来就是要赌一把，港片里不是有句经典台词吗？有赌未为输。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法把握，但是至少我们敢拼一把。再说了，谁说只接厂里自己的订单，生意在整个省相关行业，甚至在全国，只要需要。”
这笔账他们是早就算过的，厂里淘汰旧设备，一是生产效率低，二是成本高，但是如果能够提高效率，有效降低成本，就能够榨取出利润来了，比如厂里车一个零件因为人工的原因，可能是10元一个，但是如果在外面，请一些便宜的工人来做，也许就是5元一个，如果市场价是8元，那就能赚3元了。厂里的工资福利还有各种隐性开销成本太大，浪费又严重，实际上可能中间的差价还不止这点。在外面，如果自己私营单干，效率更高、浪费更低，但是价格却优惠，厂里一旦缺货，没理由不用。
这个不光是西汽可以做，林超涵的意思是，有些零件是各种机械工厂都要使用的，生产出来可以销往全国各地，这么看的话，这生意就做大了，当然，销往外地，还要算上运输成本了。
这件事，不要以为在外面私营请工人就是残酷的压榨，不知道会有多少农民愿意来干这活，怎么着比种地要强得多，拿到实在的现金比什么都强。这是那个时代的特色，南方的经济特区都是这么干起来的，凌霄强在南方混过两年，对这些事情再明白不过了，而林超涵则纯粹是理性分析得出的结论。
试想，如果农民在这里打工一个月效率高点能挣上三四百块钱，甚至再高一点，能挣上五百块，还不用去南方那么远打工，这个诱惑力还真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当时的中国农民拼死拼活一年到头能挣上一千块钱就算是相当不错了。实际上，当时中国农民的收入非常之低，温饱是解决了，但是收入却并没有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裕的生活。
凌霄强把烟头弹到河水里去，看着火星迅速堙没。脸上的神情却坚毅起来，“是不应该再犹豫了，再犹豫就该跟这烟头差不多了，热情没了，就只能随波逐流，我凌霄强虽然没有你林超涵那么人见人爱鬼见不愁，但是绝对也不能混日子等死，该拼一把了。”
林超涵见他前面半句话说得还挺有意境，后面评价自己的话就有点不中听，不由得顺口说了声，“屁的人见人爱，我现在这副样子，别人见了不知道会不会捂上鼻子。”他身上现在动不动满身油污，蓬头垢面，没办法，车间就是这样，连于凤娟都照顾他不过来，索性让他去，能洗就洗，洗不干净就将就，每次见他，都忍不住叹气自己的宝贝儿子，本来应该坐在明亮的北京办公室喝茶看报纸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又回山沟沟里面过得比土包子还不如。
两人说着话，抽完烟，在河里洗了把脸，就又慢悠悠回厂上班。
但是两人都知道，凌霄强在西汽上班的日子要告终了。人生，不是赌局，但是有时候，得有拼劲，豁出去，才能有那自己想要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