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背后，则是西汽领导层抹不去的隐忧。
在厂长办公室里，林焕海正在和另一边通着电话。
“好的，好的，没问题，我们马上不就用完了么，再辛苦哥几个受累，一周后，一周后，啊？明天你们自己就要用，能不能再缓缓，或者错开时间，晚上加加班 ？我们的东西还差一点不就完成了么，不，不是，我们不是脸皮厚，不都是兄弟部队么，互相支援嘛，改天你们那里要用车了，跟我说声，保持你多少有多少支援过去，还有，上次兄弟送过去的狍子肉怎么样，我这里还有野山羊肉，咱们兄弟不用客气，二十条羊腿，今晚我就让人送过去，给大伙加餐，怎么样？啊，哈哈，好，那就今晚送过去，好，再做一批，就差不多了，三天后我们肯定不再麻烦你们了，保证不误你的事儿，你知道我们这里任务太急，没办法，体谅则个！”
林焕海打着哈哈，把电话打完了，挂完电话，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脸色难看的紧。娘的，又要送出二十条羊腿，曹海鉴那边还剩没有剩那么多啊？这可是野山羊，那肉味可跟一般散养的完全不一样。
倒不是心疼羊腿。关键是这么多羊腿，就换来三天的时间。
旁边坐的是姜建平和郭志寅，三人正在开会研究讨论问题，听着林焕海打完这个电话，姜建平就表态，“老林，放心，羊腿我那里还储备着有十来条，不够的我们用其它的野味补补。”
林焕海苦笑，“啥时候我们只能用野味来弥补我们的短板了呢？搞得我们很像个乞丐似的。”
郭志寅倒是面不改色，喝了口茶，“你想多了，现实环境如此，那能怎么办？这三天时间对咱们至关重要，这十辆样车的桥壳轴头焊接需要它，能借来把这十辆车完成我们已经要烧高香了。”
林焕海摸着最近有些花白的头发，苦恼地说，“若不是这个电子束焊设备咱们国家无法制造，进口则又受限制，不得已只能找空军修配基地的老吴那帮人借用，咱们至于这么求人家么？”
姜建平道，“这电子束焊机，贵不贵，咱们想办法给弄几台去？”
林焕海苦笑，“贵，但咱们还能承受，问题是人家不肯卖给咱，这个要么让部队，要么让部里，出面想办法去解决，也不是不可行，但是麻烦太大了，而且结果也未可知。都只能怪小超，这小子，每次都能整出这么麻烦的难题来。”
郭志寅不同意，“老林，这得感谢你儿子，要不是他提出来要用电子束焊设备，咱们这十辆样车的轴头焊接效果还是那么次，这一下子减少了多少麻烦啊？”
姜建平也表示赞同，“老林，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你有这么好的儿子，我们简直是妒忌死了，回来才多久，就成技术骨干，每每奇思妙想，还能解决实际问题，关键是听说这小子干活勤快机灵，人缘也很好，这样的儿子要不先给我来一打？”
林焕海听见两位叔伯这么夸林超涵，还是忍不住得意，“都是家风好，家风好，这东西，讲传承的。”
姜建平和郭志寅一起用眼神鄙视了他。
他们在谈的电子束焊机，是因为发现桥壳轴头这个重要的位置焊接目前问题很大，林超涵眼见如此，又提出了新的建议，用电子束焊机来解决这事。
关于这个部件的焊接，之前一直使用的是摩擦焊设备，但是摩擦焊技术相对来说不好控制，要看师傅个人的技术，甚至要看心情和运气，缺陷率太高，一直不是太满意，没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直将就着。
在3180的试车过程中，这个缺陷再次被放大了，解决过程中林超涵提出要用电子束焊机的技术进行解决，这也是他在外文杂志上看到的介绍。众人倒也不是不知道这个技术，但是一直没有用过，甚至也没有见过，一时间没有想到这个解决方案。迟疑之中，还是把这个解决方案提给了总师办，郭志寅也不知道从哪里弄这玩意，因为这玩意儿是西方巴统组织对华严格禁运的技术。
这个臭名昭著的巴统组织是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为了在经济和政策上遏制社会主义阵营，美国和西欧一些国家联合成立了一个多边出口控制协调委员会，因总部设在巴黎，又称“巴黎统筹委员会”，简称“巴统组织”。后来日本也加入了进来，这个组织主要通过三份控制清单，即即国际原子能清单、国际军品清单和工业清单来控制技术封锁的范围，这三份清单规定哪些是具有战略意义上的货物和技术，其中就包括了工业机械和电子设备，而不幸的是电子束焊机就在其中，这个电子束焊机，是利用高速运动的电子束流轰击工件的原理进行焊接加工的一种比较精密的焊接设备，真空电子束焊在焊接过程中利用定向高速运动的电子束流撞击工件使动能转化为热能而使工件熔化，从而形成焊缝，它最大的物点是能能把焊件金属迅速加热到很高温度，因而能熔化任何难熔金属与合金。最关键的是，它根本就不需要填充材料，一般在真空中就可以进行焊接，焊缝纯净、光洁、无氧化缺陷，与摩擦焊接技术相比，要先进无数倍，实在是机械加工必备技术。
这个巴统组织存在至今，很不幸，中国从一开始就是禁运对象，西方对中国的限制、遏制、围堵、敌视，导致新中国成立后，许多亟需的先进技术装备、精密工作母机是中国根本就搞不到的，改革开放后，中国向西方开放市场，但是西方却一直只想把中国的工业限制在提供低端产品的地位，幻想中国人永远落后于他们，成为任其宰割的羔羊，冷战虽然结束了，美国又拉着西欧搞了一个“瓦森纳协议”，继续联合封锁中国，规定了继续禁运范围。
这个协议也是新中国成立后，没有办法只能倒向苏联的一个重大原因，也是逼得中国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一个关键因素，像西汽这样的工厂，都是新中国成立后为打破封锁建立自己独立自主工业的体系所做努力的一部分。
完全没有想像的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人提供了一个参考建议，这个人就是曹海鉴，上次三产事件后，他老实了很多，不再跟潘振民老搅和到一块儿，他找林焕海汇报工作，正好碰见郭志寅在那里和林焕海讨论电子束焊机的事。
看到两人愁眉不展，曹海鉴笑着说，“你们为这个什么电子束焊机发愁啊？书上说的不错，果然都是灯下黑呢？”
“你这话啥意思呢？”郭志寅奇道，“莫非你知道哪里有卖的？”
“这个我倒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哪里有这玩意儿！”曹海鉴非常肯定地说。
“啊？哪里有？”林焕海听他说后也来了精神。
“上次我在空军修配基地那里去送货，你要知道，咱们这些东北大米啥的，还有在全国范围内倒腾的一些好农副产品，现在最大客户是谁吗？就是这帮空军的人，没想到吧，我把生意做到他们那里去了，他们那里伙食好，要求高，咱们的东西在他们那里特别受欢迎！”曹海鉴有点小得意，“上次我随车去送货，在偶然的情况下在空军那里见到了这玩意儿，他们正在用那玩意儿，当时我就觉得稀奇，就问了一下，听他们提了一嘴，没错，就说的是电子束焊机！”
“空军修配基地？”林焕海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省里开会，也认识过他们那的一个所长，就是老吴，于是大喜，特别跑到空军修配基地向老吴打听采购出处。要知道，当时西汽虽然地处荒凉，但是这大西北，是国家战略重地，不光是车，还有军机制造厂，空军修配基地就是配套机构之一，负责给空军军机提供维修保障工作。不得不说，空军就是高大上，比地上跑腿的西汽享受的待遇要高很多。
结果老吴一番话给林焕海泼了一盆冷水，这玩意儿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弄到的，这是军机维修，部队里通过特殊渠道才弄到的一批，他们这里也只有一台电子束焊机，宝贝得不得了。西汽想买，恐怕没太可能了。
不能买，那就借吧，谁知道老吴咬死了，不能借 ，这玩意儿，只有一台，万一借出去，基地突然有需要，就麻烦大了。
没办法，林焕海只得求助军方了，仲玉华听到林焕海要借用空军的电子束焊机，也是被噎住了，他一个管车船的去找空军借东西，搭不上话啊。
但是没办法，自己选的路含着泪也要走完，只能又找首长帮忙，首长果然关系广路子多，一个电话就替西汽解决了困难，空军修配基地的军代表直接找上了老吴所长，提出军方要求借用，老吴不敢不借，请示上级后就同意借给了西汽。
但是借归借，谁也不会使。这电子束焊机对环境的条件极高，使用方法也极为苛刻，西汽的人对这个几乎是两眼一抹黑。
但是不管如何，先借来研究一下再说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