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一百六十五回 说青鸾太小儿引戏话 问国王老叟道真情
    太小儿说了夜闯天庭的经过。

    宏正怒道:“你这何止是触犯了天条啊。”

    三旺道:“师傅,现在不是过去了吗?”

    宏正道:“过去?你知道吗,兵器大殿老虎石旁,那是什么地方,在皇城里叫兵部,叫都督府,叫军帅大帐,天上也有调仙兵遣神将的地方。古有夺兵符,窃帅印之事。看你这两次去的地方,不是老天爷的帐下,就是天兵的帅府,还把兵符搂在身边。”

    “啊呀!”三旺也明白此事的严重,“太小儿,那虎头方石就是帅印。这要是有了差错,你自己好说,师傅也要跟着吃天条呢。”

    太小儿听了师父和三旺的话,这才明白。他知道师父一定很生气,不敢抬头看,只等着师父的训斥。

    太小儿静了一会儿,见师父也不说话了,用眼角乜了一眼,却见师傅表情安然,刚刚嗔怪的表情,也渐渐地淡去了,他这才把提起来的心往下放了放。他伸出小手,推了推宏正的膝盖,说道:“师父,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那帅府的将军都没有生气。”

    “你还说。”宏正两只眼睛,射出了严厉的目光,手却按住了太小儿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说:“你怎么能看出那白衣神帅喜欢你的?他没有嗔怪之意吗?”

    太小儿频频地点头道:“没有。他没有,还高兴呢?还说我能做天童呢。”

    宏正听太小儿这么一说,又一琢磨,老天爷帐下也都是道家的高人,太小儿这一夜的经历安然无恙,老天爷竟然也不怪罪,只有众天神都关照了太小儿,此事才能说得通。若非一个婴灵道童,任何人如此出入天庭也早就被捉拿归案了。宏正又一想,太小儿的修为能如此轻易地登上天庭,也堪称修行人的壮举。宏正想到这,便放平了心态。他又抚揉着太小儿的小手,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错了,也对了。”

    宏正这句话,让三旺和太小儿都糊涂了。

    宏正看太小儿满脸的迷茫,便把话题一转,说道:“你就是一个太小儿,所以天神们见怪不怪。可是将来你再见到这几个天神,还能认识吗?真有了机会,你该好好地谢人家。”

    “我最认识王母娘娘。”

    “你知道王母娘娘是谁吗?”

    “你和我说过,但是也没说过怎么回事呀?王母娘娘也说让我回来问你。”

    宏正禁不住地笑道:“王母娘娘没有怪罪你吗?”

    “没呀,我说话,她只是笑。”

    宏正略一沉思,说道:“看来她也是很喜欢你。你该知道,她是道教统领三界所有女神仙的祖师。是至阴的神仙,那些阴神,都归她管。她至阴,你纯阳,所以他对你的感觉,一定很特别。”

    “怪不得我离开她时,感觉有劲儿了呢。”

    宏正道:“阴阳相合,就会产生能量。你与王母只见了一面,便胜过十年的相合功的修炼,你感觉功力比往日的不同了,就是此理,如此收获,以后你就会慢慢品味到了。”

    三旺道:“我听说王母娘娘也掌管瘟疫和疾病,太小儿,你没问问瘟灾的事吗?”

    “哦,忘了。我就怕她不放我回来,哪有心情想这个。再说我赶上了三月三,也是王母盛宴的日子。就是想起来了瘟疫的事,我也不敢提呀。”

    “这话说的对。”宏正道,“太小儿真是懂事儿多了。”

    三旺又问道:“你怎么到了东天门,把门的天兵也没看见你吗?”

    “我小,落在他们脚下,见他们都有两三丈的高大,抬着头,看天界的月霜山呢。”

    三旺笑道:“你一个人间婴儿,在巨灵神仙眼里,实在太小。”

    “他们的脚背儿都比我的个儿高呢。”

    宏正道:“那天兵眼高,也没有低头下看。不然,什么精灵能逃过门兵的眼睛。”

    三旺道:“太小儿,你说他们抬头看天,那就对了,你就是钻了这个空子的。”

    宏正又问道:“月霜山上有人吗?”

    “没看见,但是我看见青鸾了。”太小儿忽然高兴地对三旺说,“你知道吗?我看见凤凰了。青鸾就是凤凰。”太小儿说完,转向宏正问道:“师父,你不是说青鸾也是凤凰吗?”

    三旺接住太小儿的话说道:“好像是,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说起凤凰一族,你说都记不住,这回怎么想起来了?你见了凤凰,凤凰什么样?”

    “我哪里看见了。”太小儿“嘻嘻”一乐。

    “你到底看见没看见?”

    “我在天路上看见的也是背影,在月霜山上看见的又是太远了。”

    三旺道:“看你,好不容易盼来了,什么样都没看见。”

    “和凤凰一样。”太小儿不服气地说。

    “这和没说一样。”

    “不是,我是说,它颜色不一样,别的什么都一样。这是王母娘娘说的。她的两只青鸟,也像凤凰呢。”

    三旺拦住道:“你到底看见没看见凤凰?怎么现在又听王母娘娘说的呢?你的话,真叫我怀疑。”

    “我还把青鸾给抓住了呢。”

    “你抓住它了,怎么还没看见呢?”

    “我在它的爪子下面,看见的是青鸾的大爪子,我把灵绳收了,它跑了的时候,我看见的是它的背影。”

    “这就怪你了,你怎么让它跑了呢?”

    太小儿也觉得自己的失误太丢人,辩解道:“我也不舍得抓它呀。我的灵绳也不能叫那些天兵拿去,我一想到了收灵绳,灵绳自己就跑回来了,这能怪我吗?我也不知道,那些天兵笨,他们把青鸾都围住了,还是不能抓住它。”

    三旺道:“这么说,你还挺慈悲的呢。要说过错,那就只能拿灵绳问罪了。”

    “反正不怪我。”

    三旺道:“我怎么能怪我师兄呢。不过,照你说的,那些天兵神将,也不如你这一根灵绳管用了?”

    宏正笑道:“太小儿若是在明处,还不够青鸾一口食呢。”

    太小儿说:“但是我感受到了它劲儿特别大。”

    “好啦。”宏正起身道,“大概也明白啦。咱们还是边说边走吧。不能耽误了行程。”

    三人起身上路,三旺道:“太小儿,你跑了一夜,怎么也不知道累?”说完,把手伸向太小儿,太小儿抓住三旺的手,轻轻一跳,便上了三旺的肩头。

    “让你上来,不能白上来,我是有话问你。”

    “说吧,什么话?你有问,我就答。”

    “青鸾抓住了礼盒,不知道你在里面,要是青鸾啄开了盒盖儿,发现了你,你就像小虫子遇上了大公鸡,还不够它一啄的。如果真是那样,你能跑得了吗?”

    太小儿是:“它要是把我带上天界,那我还能看看天界是什么样呢。”

    宏正道:“你灵性没有那么高,到了天界,你就像水里捞出的一条小鱼,任你怎么跳,也是青鸾的口中餐。”

    “其实我有几个机会逃跑的,造假应该回来的,就是看热闹,错过了,再想跑,在人家眼皮底下,想跑也不能跑了。”

    三旺道:“你就是逃脱了,那礼盒变成空的了,那些仙女,还有天兵,倒是说不清了。这不是给人家制造冤案了吗?”

    “那也不能怪我呀,谁让他们把我带走的。”

    “谁让你钻进人家的礼盒里了呢。”

    “谁让那宫殿里的人不看住礼盒的?”

    “谁让你不打招呼就进人家宫殿里的?”

    “那,谁让……”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也不嫌累。”宏正打断了二人的话,对太小儿说:“你刚才说这一路应该有机会跑出来的,怎么没跑呢?”

    “我在盒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害怕还来不及呢。”

    三旺道:“你在盒子里摇摇晃晃的,多自在。那是仙女托着你,抱着你,不享受吗?”

    “去你的。”太小儿知道三旺的话不是好话。

    三旺又说:“那仙女被青鸾抓伤了,要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了侯镇,我也好看看仙女什么样。”

    “你也想美人天上落,落也不往你这落。”

    “为何?”

    “诗里都说了,说:边地莺花少,年来未觉新。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你说的春天对,边塞不对。”

    “哎呦,你真神了,还知道这么多的诗。”

    宏正打住太小儿的话,问道:“天宫里也经常被天魔骚扰吗?”

    “嗯。”

    三旺道:“天兵有神箭,也不好使么?”

    “嗯。”

    宏正看太小儿说话有些勉强,脸上也有了困意,便不说了,冲三旺“嘘”了一声。三旺明白,也不做声了,走出不远,三旺扭头看,太小儿已经闭上了眼睛,像一滩泥似的睡着了。三旺叹道:“太小儿这一夜没睡,今天要睡一路了,也挺好,我背着他能轻松些。”

    太小儿睡了醒,醒了睡,白天睡,晚上睡。宏正知道他上天庭用出了巨大的耗费,也不管他,和三旺只顾日日急行。

    这一日,师徒三人的脚下已经出了山东地界。

    “京城也已经不远了”三旺对太小儿说,“你就一气儿睡到京城吧,到了京城,有了精神,你想干什么都行,看孙悟空的戏都有。”

    “太好了。”太小儿被三旺的话提起了精神,他一拍手,又问道:“能天天看吗?”

    “天天看?”三旺道,“你别太高兴啦,咱们来干什么来了?再说了,进城容易,想见皇上,这可比你大闹天宫还难,皇宫的门官可比天宫的门官厉害。当兵的也不管你是谁,你可得小心点儿,真遇上情况,我可保不住你。”

    太小儿一听这话,没了兴趣儿,刚刚散了的睡意又泛在了脸上,他又垂下了头,眼也不睁地说:“你保我有地方睡觉就行,别的我不管。”

    “你走一路睡了一路,还想怎么睡?”

    “我才没睡一路呢。”太小儿辩解道,“我还做梦了呢,忙的我也顾不上睡觉了。”

    “你又闯天宫了还是见老天爷了?”

    “我见了……”

    太小儿说了半句停下了,把三旺吓了一跳。

    “什么,你真的见老天爷了?”

    “什么老天爷,我看见皇上……”

    “怎么,你看见皇上了?”

    “不对不对。不是皇上,是叫,是叫国王。”

    “怎么回事?那里来的国王?”三旺来了精神。

    原来,太小儿上了一回天庭,便有了解不脱的困乏。这一睡,懵懵懂懂,出了山东地界时,看见了几个人,匆匆走过,那几个人的穿戴华贵,不是一般人的打扮。

    “呀,我怎么怎么,好像又到了南洋了?”

    太小儿有了好奇,急匆匆追去,忽然被路边一个老爷爷拦住。

    “你是哪里来的小童子,因何追赶前面的人?”

    “我看他们像是南洋人,这里是南洋么?”

    “这里是德州地界,你问那几个人,他们倒是南洋人。你这小童子,知道的还挺多。倒也不像歹人。你想看看他们什么?”

    “不看什么,我没明白,这里不是山东么,怎么怎么有南洋人啊?”

    “这谁都知道,你怎么不知道啊?当年的郑和走南洋,去西域,他就是那边来的国王。”

    “我知道满剌加国王。”

    “呦,你怎么知道满剌加的?”

    “我刚刚从满剌加来。”

    “那你知道郑和吗?你知道苏禄国吗?”

    “知道。不知道。知道郑和,不知道苏禄国,好像,好像有苏禄国,没路过。”

    “这个国王就是苏禄国的国王。”

    “那,这个国王怎么到这来了?爷爷给我讲讲。”

    “小童子,你想听故事,爷爷就给你讲讲。那时候郑和下南洋走西洋,让各国都知道了大明的国威,引来了各国使臣。苏禄国的国王也亲自率领家眷和三百多人,来到了北京,可是在回国南下途中,他路过德州就病死了。你看见的这些人就是国王和他留下的侍从十余人。他们的墓就在德州北边的北营村。

    “怎么还有一个老太太?”

    “那是国王的王妃,王妃就是老婆。”老人解释说,“国王这老婆可不简单,她是国王死后,朝廷派人护送王妃回国了,第二年她又回来了,还带了两位王子到了北营村,和国王相伴,直到去世。”

    “我知道,他们都愿意到大明来。”

    “哎,小娃娃,你说的挺对。”老人认真地说,“这些南洋人可是有感情的。苏禄国王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后人一直不舍离去,他的子孙现在还为他守墓呢。所以国王在天,也经常来北营村看看,碰巧被你看见了。”

    太小儿小手一扬,“那你怎么怎么?”

    老人笑道:“你这小道童挺聪明,爷爷一说你就明白了。爷爷是历城的家,当年皇上派来三户居民供苏禄国王的后人守墓役使,我们家就是其中的一户。”

    “役使就是主人的仆人么?”

    “当然,但是我们到了这,彼此都是相待如宾。当时皇帝对国王的后人很照顾,赐了田地,还免了税。老汉我就是给他们管种地的,也活过了古来稀之年才到了这边。”

    太小儿一听这话,才知道眼前的是老爷爷的魂灵。

    “呀!你怎么怎么在这啊?”

    老人笑道:“爷爷知道你要说什么。因为这苏禄国王待我们好,他们身份特殊,所以来去随意。他也保我们历城来的人,不受天地所限。只要苏禄国王在,我们也不想转世投胎了,因为我们彼此的情感不能断。”

    “那他们道哪去了?”

    “这可不能告诉你。再说爷爷也不知道。”

    “那我看看去。“

    “等等,国王的去处,你一个小童子可不能随便知道,这是规矩。”

    “那我看看就行。”

    “看看也不行。”

    “没事,我行。”太小儿迈步就往前追,不想趟过爷爷身后的草地,忽然扑倒在地,他低头一看,草中一条藤蔓缠了脚。他回身来薅草,却怎么也解不开草藤的纠结。老爷爷走来笑道:“告诉你不行,你非要看。”

    “呀,这么厉害,那……”

    “厉害,还有厉害的呢,这仅仅是草地,也是苏禄国王当年开拓的,这不是一般的草地,不是想过就能过的。你想过可没那么容易。还有一个大花园呢,那叫做圣王林。那里面都是国王家乡的花树移来的,那才叫有玄机呢,你进了就别想出来了。”

    “那我就不进了呗。”

    “哈哈哈哈!你这小童子果然聪明。来来来,陪爷爷说说话。”

    老爷爷给太小儿解开了藤结,太小儿解脱了,也没有在意爷爷的话,只道了一声谢。

    “谢谢老爷爷,我还要到京城去找妈妈,我走了。”

    老人看太小儿转身去了,笑道:“这小道娃也有感情,不孬。”

    “你这故事比上天宫的感人。”三旺说,“就是这故事是不是真的?”

    宏正道:“为师也听说过有外国来大明的国王因病故去留在了大明。没想到就在这里,咱们应该拜祭,却擦肩错过了。

    “那咱们回去么?”太小儿问。

    三旺道:“往哪回,眼前都快到京城了,等京城办完了事,往回走再说吧。”

    小路穿出了一片小树林,一个村庄忽然展现在了眼前。三旺指着村头一座残垣断壁的房子说:“我看那像是一座庙宇,实在没有投处,那也能过一夜。”他转向太小儿问道:“太小儿,你能对付吗?”

    “你能我就能。你别让蚊子咬了我就行。”

    三旺笑道:“蚊子咬谁,不是我说了算,你得问蚊子。”两个人说着话,脚下已经走进了破庙。宏正也走了进来。看这破庙,露天顶棚难遮雨,坍塌墙壁不当风。该是香火袅袅处,却是祭台坍塌神像空。神像空,残墙在,左右楹联仍有痕,一边是上半句:元上三清乃……一边留痕下半句:……为造化之根源。宏正看了,心中悲哀,摇头叹息道:“这一定是一座道观了,只可惜呀,破败到了如此,人去观空,竟然也无人捐善修复。”

    三旺说:“现在虽非乱世,可民心都是想富贵,争名利。谁能吃这份辛苦,舍这份善财,崇拜看不见摸不着的冷面泥塑神呢。”

    三旺隔着后墙缺口,看村头一户人家门口,有两个老汉闲聊,他转出破庙,走了过去。

    “二位老伯,我们是远道来进京的过路人,谁家有闲置的房屋,能容我们投住一宿。”

    “你不用问了,谁家也不能容留你们。”

    “为什么?”

    一个老汉说:“听你口音还不是本地人。你没听说吗?倭寇已经打到南京了。这里防奸细,家家自危。”

    三旺笑道:“我们就是过长江走运河过来的,哪有倭寇。”

    老汉刚要辩解,另一个老汉说:“京城里可不是防倭寇,是防朝廷的叛党。”

    三旺道:“我师傅是西域归来的道家高人,广结善缘,如此机会,谁能不愿意?”说完,向邻近的两三家走去。

    三旺和老人的话,宏正也听见了,他来到了两个老汉面前,向两位老人拱手道:“朝廷出了什么事?谁是叛党?”

    两位老人,见宏正直问叛党,都摆手道:“莫论朝政,莫论朝政。”说完,各进自家门,不再露面了。

    三旺也回来了,冲着宏正摇摇头说:“这村叫老营子,我问了几户人家,都说没有空闲处。”三旺又指着破庙道:“老乡说那破庙是安原寺,当年毁于战乱,便没有人打理了,后来来了一位道人,想改寺为观。安身不久,也去了。咱们是不是还回那破道观,只是睡一觉,现在天也不冷了。”

    太小儿道:“师傅说了,今天只能在这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