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一百三十七回 古刹寻探洪家女 运河巧遇运河神
    老船主正愁自己的货船难过堰埭,不想一个小娃娃上了堰埭,手舞足蹈一番,大船竟然轻飘飘地过了堰埭。

    “这是有神灵相助啊。”员外叹过一回,对身边人说:“他们不像是官家人,倒像是神人,有请道长。”

    绞车旁,老船主把自己的意思一说,宏正当然高兴。能搭乘老船主的船,李默也方便了。

    宏正连连称谢,回到小船旁,对三旺说:“我们可以分路行进了。老船主请我搭乘他的船了。”

    “请?”三旺发出了疑问说,“这话变得太快了吧。”

    李默说:“这样最好了,太小儿这一拽船,给船主成全了,我们也不耽误北上,道长也能去盐城了。”

    “怪不得太小儿说一举三得呢,这不是蒙的。”三旺转向太小儿道,“你说的太准了。你算一算,我把他们送到家,就回来,到盐城接你们进京。咱们能不能走两岔了?你能算我在哪,我可不能算你在哪啊。”

    宏正笑道:“我们不能等你回来再走,北去的路上,如果碰不上,你就早点儿回台州吧。”

    太小儿倦容仍在,宏正让他进了背囊,上了肩。宏正上了老船主去盐城的货船。几个船工把宏正围住。

    “刚才你那小道童,是不是通神?”

    “看他没使劲儿,便让小船过了堰埭。”

    宏正笑道:“谈不上通神,我们初到贵地,还不曾拜见当地主神,也不知河神何在。礼数不周,还不知神灵能不能怪罪呢。”

    老船主问:“道长为何到盐城去?”

    “我们急着去寻人,”

    “寻找何人?”

    “寻找一位名叫洪一猛的后人,你们谁听说过盐城里有姓洪的人家?”

    “你们和洪一猛怎么认识的,找他的后人干什么?”老船主拉开几了船工,站在了宏正面前。

    宏正看员外表情异样,也缓了口气说:“他是郑和的属下,跟着郑和下西洋,现在便永远留在那里了。”

    “道长说的果然入套。可是你说的对,他人在何处?你是把信送回来了,他人送回来了吗?”员外急切地问。旁边一个年轻人说:“员外,看你说的,人家道人问你,你却把人家说没了。”

    员外斥道:“多嘴。你知道什么。”

    宏正道:“员外,他说的对。洪一猛没有活着回来,贫道给他的灵魂送回来了,此来也是给他家人送信的。”

    “是死是活,有个信儿就好,有个信儿就好。”老员外听明白了宏正的话意,他叨咕着。宏正看员外如此神色,话里有音,心中也划了疑问。

    员外请宏正了上船,支开身边人,问道:“道长,你怎么知道洪一猛的?”

    “贫道是从西洋来的,是在满剌加与他的魂灵相遇的。洪一猛在天有灵,一直有一个惦念不能放下,就是他想知道他的后代。他下西洋时,妻子已经有了孩子,但他没能回来。至今洪一猛不能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后人。”

    老员外看了看宏正,说道:“在盐城,我还没听说过有二一个洪一猛,如果我没说错,我妹夫的父亲就是洪一猛。”

    “怎么洪一猛真留下儿子了?”宏正心里高兴,刚要接着问,却见老汉表情沮丧,他觉得有事,急忙收住了问,没把“好”字说出来。

    老汉抿了一把胡须说:“我这妹夫,他这一辈子,只知道有爹,但从来没见过。”

    宏正放低了口气说:“这个消息至少对洪一猛不坏。他们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我想和你说的,就是这事。”老员外表情阴沉,面色也白煞煞的。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么?”

    老员外叹道,“哎,你们到了盐城,就先在我家落脚吧。他们家现在没有人了。”

    宏正急着要知道内情。老汉却说的不紧不慢。

    原来,正如洪一猛所算,他阵亡的那一天,也是他儿子的出生之日。这个洪家的独生子,长到了自己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也没有盼回自己的爹。娶妻后,又迟迟没有盼来自己的孩子。他便到处求神拜佛,终于到了四十岁的时候,盼来了一个女孩儿,取名叫洪金柳。

    老汉说:“去年,金柳十七岁了,忽然有一天,她失踪了。她爹娘找遍了盐城,一家妓院的长工偷偷告诉他们,老鸨刚刚买来一个女孩儿,就叫金柳。可是又被官军要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宏正问到。

    “当时皇宫里正向各地征选宫女,皇宫里要人,衙门也惶恐,不能完成额数,便到妓院里强征。金柳刚刚进了妓院,正撞见衙门里的人,当即便被他们带走了,说是去了京城。我妹夫他俩没见到女儿,哪能甘心,便也去了京城,这一去,也快半年了,至今仍没有音讯。”

    宏正一听,问了金柳的生辰八字,屈指一算,叹道:“果然往高处去了。”

    “是进了皇宫了么?”

    “从我算的感觉,我不能算出,便是进了皇宫了。”

    “不能算出,怎么知道进皇宫了呢?”

    “皇宫是高不可攀之处,哪能随意算来?既往高处去,却又看不出,那定是至高无上的地方了。”

    “真是进了皇宫,那也算有个结果了。”

    老船主的船,走到了盐城时,天已经黑了。宏正带着太小儿,跟着老汉,来到了金柳的家。宏正面前,一座破旧的青砖瓦房,没有看出与别的民房有什么异样。宏正点燃了一炷香,察看了周围不见异常,便和老员外说话。

    太小儿坐在门边的方石头上,他也想到了洪一猛一定早就回来过。师父举香就是察看洪一猛走过的灵迹。太小儿看师父和老员外说话,便把眼皮垂下了。他纵灵起在空中,想看看洪一猛在何处。他回头俯看,洪家四周,黑阴阴地有鬼气走窜,远近的街头巷尾也有形态各异的的魂民闲聊。与下面的阴暗相对,盐城上空仙光灿灿,幻影蒙蒙,还有一道佛光射来。太小儿循佛光看去,远端指向了一个寺庙。那寺庙的金光撑开了降临的夜色。太小儿低头再看,佛光连在了洪家,他知道佛光是信佛人家具备了心念和牵愿才能连通的。太小儿想到了洪一猛是不是在佛光来处,他要看个究竟,便起灵循佛光飘去,朦胧渐开处,太小儿已经站在寺庙的殿堂下了。宝殿的门是敞开的,堂上老僧正打坐念经,太小儿上前作揖道:“佛家老爷爷,贫道童打扰了。”

    “你们来晚了。”老方丈头也不抬地说,“洪家人都去了京城,那个洪一猛也去了京城。”

    “呀?”太小儿愣住了。老方丈不问即答,这让太小儿毫无准备,他挓挲着小手,“呃呃”地问道:“爷爷,你怎么知道他们家?”

    老僧没有回应太小儿的话,自顾接着自己的话说:“你们想要见到金柳,就只能到京城走一趟了。”

    太小儿听了,谢过长老,急忙起身,回到了洪家。

    宏正知道太小儿的灵踪离开了洪家,看那去向,一问老员外,知道那是永宁寺。太小儿一去一回,宏正将太小儿扶起,问道:“你又独自走了,也不看这地界有没有情况。你打听到什么了?”

    太小儿把老长老的话说了一遍。

    当天晚了,宏正和太小儿在老员外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天刚刚亮,宏正问好了路,便向城外走去。

    宏正要出城北去,正路过永宁寺,老方丈早就迎在了路边。宏正上前见了礼。老方丈主动说起了金柳入宫之事。

    “洪家人诚心拜佛,这金柳是她爹娘二十年诚心拜佛才求来的。她来历不凡,命里有佛缘,更有道缘。虽然为一女子,但其命运,实在难辨。现在她果然已经在皇宫里了。”

    宏正说:“我们正好去京城,顺便就去找她。”

    老方丈没有回答宏正,却说:“皇宫乃是是非之地,你们如能找到她,叫她立即离开皇宫。最好能先找到金柳的父母。如果去京城,经淮安,有船可以水路直达京城。”

    老方丈说完了,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宏正告辞老方丈,带着太小儿,离开了永宁寺。

    刚刚出了盐城,太小儿忽然喊了起来。宏正一问,太小儿说出了刚才一瞬间的幻觉。

    “怎么好像梦见了牛三旺。他掉河里了。”

    “不好了,出事了。”宏正掐指一算,也吃了一惊。说道:“看来咱们还离不开运河了,老长老说的对,他的指点,告诉咱们走水路,现在看,缘来因此。我们只好前往,救他一救了。”

    宏正原本东取旱路,现在只好回头向西,再走运河了。

    三旺和宏正分手后,一路顺风,走过淮安,穿过骆马湖,到了微山湖。李默一家人下了船,三旺便往回走。

    再过骆马湖,进了宿迁。要过闸口,被军兵拦住。

    “你这大胆的贼人,竟敢冒用漕署的船。”

    三旺一听这话,知道船被通缉,自己也被识破了。三旺看四下都是水,又是天寒地冻,不能逃脱,他没有反抗,束手就擒。三旺被关了一夜,第二天,一个军兵把门打开,对他说:“你好大的门路,能有通判的关照。请吧。”

    三旺走出卫所大门。见宏正和太小儿正和一个当官的说话。心里也明白了。

    “师傅,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太小儿飘起小手喊道:“你不闹事,我们就上崂山了。”

    宏正对三旺说:“快见过大人,这是漕运司的押运通判,周大人。”

    三旺一拱手道:“大人在上,在下有礼了。”

    周通判说:“既然你们是徐有贞关照的,当然也不是一般人,我也一定关照。”

    宏正道:“那就多谢大人了。”

    周通判挺了挺胸脯,说道:“你们来找我,那就对了。现在朝廷里很乱,涉及到漕运,也有许多人被罢黜了官职,所以这运河上,船的修造,漕船的装载与品数入簿,还有漕船和漕粮进入航行中出现问题的勘验,都由我一人统管。”通判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三旺说:“开春了,漕运就该忙了。在下也是意气用事了,送道长进京,才没来得及和漕署打招呼,还望大人海涵。”

    通判没有理会三旺的话,接着说:“我还要选补旗军,修造船只。漕船队里管上百只漕船的帮运官缺额,也要补齐。”

    三旺听他自顾绕话,也明白了他的心思,眼里飘出一丝看不起来。说道:“我们路过而已,进京城还有事做。”

    宏正也说:“多谢大人替我们着想。”

    通判话题一转,又说道:“你们西洋回来的人,一定是发了大财的,进京城,金银财宝,还有奇珍异宝,都不能少了,怎么也是个大船队吧?”

    宏正听了,心里暗笑,说道:“大人说笑了,贫道两袖瑟瑟空,一囊飘飘轻。没有不义财,来去不留踪。”宏正还想往下说,却见通判表情异样。

    通判显然是不相信宏正的话,打断了宏正说:“既然如此,这里的闸口可是往来进京的要道,严的很。若有他情,我可难留情面啦。”

    宏正还要说话,三旺抢着道:“我们后面还有船,他们若提到我们,还请大人关照。”

    “那就不必客气啦。哈哈哈哈。”

    三旺看自己的话让通判大人心花怒放。三旺迎合通判的心思,看有了效果,更想趁通判高兴的时候,从他手里弄条船来。说道:“我们没有了船,还是不能走。大人这里闲着的船多,能不能帮忙,借我们用一个,也好快些回来还你。”

    周通判神秘地一笑。说道:“那就等你们的船来了再说吧。这宿迁也有你们住的地方。”

    三旺没想到,自己想钻个空子,被通判挡了回来。他只好恒下了一条心,压低声音对宏正说:“咱们步行走,也不受他的纠缠。话长漏多。”

    宏正对通判说:那好,我们就在宿迁逗留一两天,如果大人公事忙,我们就不打扰了。

    “你们船来了就来找我。”通判说完,也扬长而去。

    “快走。”三旺对宏正说,也把背囊接了,对太小儿说:“师傅一句话,那官就信了。他把太小儿背在自己肩上。转身刚要走,迎头见一个大块头官人闯进了卫所。嘴里大嚷着:“来人哪,有人吗?”说着话,从墙边抬出一块跳板。

    一个军兵从屋里跑了出来,应道:“总爷,什么事?”

    “你们那小船给我弄一只来,我去看看我那帮里的粮船,又给我弄出点儿鸟事来了,船沉在河道里了,卸点儿货,得把它弄开,别把河道堵了。”

    “在哪?”小兵问。

    总爷用手往北一指说:“那拐弯处就是。”

    宏正看那拐弯处,果然有几个人影晃动,他用眼睛看了看三旺,三旺不知宏正的用意,却把眼睛盯在了那小船上。太小儿听有船沉在河里,从背囊里探出头来,伏在三旺的肩头说:“有船拽不动了,咱们去看看,肯定能帮上忙。”

    三旺没有理会太小儿,他对宏正说:“师傅,这人是帮总,他说句话便有了船,他们有两只闲船,那一只是给咱们留的。我去弄来,咱们也好赶路。”

    宏正仍迈步往河边走,带着嗔怪的语气说:“你那只三一船被人收了,正好免了你回送的麻烦,现在再弄船,又是大白天的,岂不是又找麻烦?”

    三旺扭头看了一眼肩头的太小儿,把舌头一伸,说道:“你也不帮师弟说句话,反正你是坐我不坐船。那小船,肯定都是扣押百姓的民船,他们不还给百姓,也该给我们使一使。”

    三旺的话也是说给宏正听的。太小儿拦住他的话说:“你怎么知道那是民船的?”

    “民船没有编号,看着也不规制。”

    说话间,沉船已经近在眼前了,一只运粮船,船尾栽歪着进了水里,前半截还在河面上。岸上几个船工正用缆绳拉住了水面上的半截船。船工们几番用力,号子也喊乱了,可是沉船还是一点儿移动也没有。宏正看着现场,也想着如何帮忙,太小儿突然喊道:“师傅,有神。”

    宏正抬头一看,果然看见天上滚动着一团青云,泛着略浅的白色,团团圆圆的,上分下合,内升外降,旋成一团蘑菇冠状,缓缓停在了运河上,下面正对着沉船。宏正看翻滚着的腾腾白气间隙,隐约有个人形,一晃又被雾气遮掩了。宏正忽然冲着船工们喊道:“大家注意了,你们有河神保佑,大家一心,船可以即刻出水。你们拉船,步调一致,就会感动河神,此时便是机会,还不用力,更待何时。”宏正喊过,步调不一的船工们,正赶上一声号子喊起,异口同声,身形一势,再看牵绳的,拉纤的,把力道便聚在了一起。驾着小船前来的大个子帮总已经把跳板一头搭在了沉船上,却见船工们用力,沉船有了动静,急忙也喊起了号子。

    帮总一声喊,果然有效,只见牵索绷几绷,长绳荡几荡,平静的河面上,沉船四周掀起了大波纹。随着波纹荡向河堤,船体吃水线也露出了水面,渐渐地,船也一点一点挪向了堤坝。

    三旺看太小儿,并没有像每回那样有专一的神注,也觉得奇怪了。他走到一个船工身边问道:“老哥,我看你们号子喊的也不行,拉船的力道也不济,如何突然来了神力,就把船拽动了?”

    船工看是一个大兵说话,问题也奇怪,回道:“我也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劲。我们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没一起干过活儿,刚才之举,果然做的干净利落。这船上粮食,可不是一两车的分量,平地里几头牛拉着也费劲,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人这一拉,还真就有效了。”

    三旺又回到太小儿身边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肯定没做法,是不是师傅做法了?”

    太小儿说:“这回是河神。”

    “河神我也常听说,他是保河道的,可是好像没有人看见过,你看见了么?”

    太小儿小手一招,荡了两荡,兴奋地说:“看见啦。一个乌白乌白的人形,就在雾气里。他帮的忙,比我厉害。”

    “哎!”三旺叹道,“太小儿,你如何能看见的,我怎么不能看见?”

    “我自来就能看见。”

    “得,你这一答,给我的问题去根儿了。”

    转眼间,半沉船靠了岸,河道也让开了大半。后面的船也缓缓通过了。河堤上的帮总吩咐众人卸粮就地晾晒,转身又奔小船走来。

    “这位官人,贫道有礼了。”宏正迎向了帮总。

    一个船工在一旁对宏正说:“道家师傅,这是我们的帮运官,是这里的千户帮长。”

    帮总也拱手道:“师傅见笑了。”

    “帮总客气了。刚才你们好力道,如此沉船,也能轻而易举地拖离河心。”

    “我也没想到,这帮人还能把船拉动。真如同是鬼使神差的一般。”

    “你说对了。”宏正道,“果然有神灵助力。才有你们这一场精彩。”

    帮总听了一愣,“师傅此言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