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赵构这位君主绝没有要到让苏瑞这位刚认回来没多久的公主替他打探消息的意思。
自之前的柔福帝姬便可以知道，久无女眷的南宋皇家对于这些帝女的态度不过是当个菩萨供起来而已。
他只信任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比如他觉得替他续命了的王继先。王继先侍候他多年，一直被他视为最好的臣子之一。
权臣秦桧，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让自己夫人主动跟他结为义兄妹，这一条，便可以看出这位医官在赵构心中的地位了。
不知是否年纪大了，王继先从云栖处上下来的时候缓了很久，才觉得回到人间。
苏瑞的仪仗远远地回了宫城。
他默默地回了家，一言不发地把袖中的一叠牡丹银票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王夫人不明就里地上来一数，那银票是一百两一张的，足有十张。这可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
她还未顾得上惊叹，王继先又拿出一个小荷包放在了桌上：“喏，这东西是那嘉峪郡君叫我给你的。”
王夫人拿来一看，是一副剔透的翡翠手镯，温润得极衬肤色，虽是贵重，也不打眼，只觉得这礼物送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可看了王继先一脸严肃，不免问道：“怎么了？”
王继先看着她忙不迭地把那手镯子往自己手上套，原本焦急的心情更加难受了：“怎么，咱们家这些年领的赏还少，这么个镯子，直叫你嘴巴都合不上了？”
王夫人跟随他风里雨里四十年了，这点话也难不倒她，她皱一皱眉，点了点他的头：“死相，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南迁，咱们官家出手就比不得从前了，可这南边的花销一日多过一日。
临安这个小地方，挤了那么些贵人，上一回，那同安郡王杨存忠的二房夫人，就戴了副翡翠镯子炫耀，哼，哪儿比得上这副镯子种水好，通透，赶明儿我也炫耀炫耀她去。”
“真的……”王继先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可又觉得这实在不像真实的事情，只得咽了咽口水，把原来那“安西都护府打听到此事反而送上一副合心意的礼物”的想法给收了。
若是连这么一句随口的牢骚都能被荀家的兄妹知道，那安西都护府也实在太过可怖了些。
“唔。怎么，这银子烫手不成，你看着怎么这么副愁绪啊。”王夫人问道。
王继先差点儿对天翻了个白眼，可他到底混迹达官贵人中惯了，只叹气道：“可不是烫手么！”
他看着自己夫人，知道她不及秦桧的夫人王氏那么有想法，可到底也是这么携手走过来的，不禁就要问问她：“这么着，我倒要问问你，你们这群贵妇人，怎么看那安西都护府的嘉峪郡君的?”
王夫人瞪一眼他：“还能怎么看？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了，我们又和他们没什么往来，还能眼巴巴地凑上去不成?倒是有些传闻，说是她在安西都护府出入机枢，日理万机，是个女宰相呢。”
“这倒确实是。”王继先苦笑一下：“她不稀得搭理你们也好。”
这话可把王夫人气着了：“你这话便说我们一点儿也比不上她么！”
“不能这么算。”王继先道：“夫人啊，持家有道，自然是你的厉害。只是这……这嘉峪郡君啊，就不是宜室宜家那样的。”
他话还未说完，外头来了一个小黄门，是赵构派来请他的。
是啊，他替自己的君主跑了这么一趟，肯定是要回去禀报的。
他嘱咐夫人藏好那些牡丹银票，就往宫里去了，赵构是在吴皇后宫中见的他，这皇子婚姻的大事，自然还是要从嫡母那里过的。
赵构让侍女给他搬了个凳子，才问道：“怎么?这嘉峪郡君如何？”
“回官家，她那双眼睛本是毒药所致，”王继先恭敬地道，“下官已经给她开了方子，喝上三五日总会好的。只是她身子在娘胎里就受了亏损，这些年又操劳过多，只怕需要养着才好。”
吴皇后叹了口气，看出赵构似乎极为欣赏荀懿的样子，道：“原来如此，这样的人总是天妒红颜的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捉摸不透赵构是否要把她嫁给赵瑗，“官家看呢？”
“你说这是个养的事儿，这还不简单?别人家养不起，难道咱们家还养不起吗？”赵构笑道。
吴皇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这，官家，妾在宫中时常听闻，玉门郡王极为看重这个妹妹，若是把她配给了普安做个侧妃，只怕委屈了。”
王继先慌忙补道：“官家，微臣也觉得嘉峪郡君的容貌脾性，只怕给个侧妃的位置，算得委屈了。”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也怨不得朕的。”赵构皱眉道：“王妃无过，还孕育有几个子嗣，让普安停妻再娶，那不是咱们天家的规矩。恩平也刚刚大婚，何况过了今年元宵，他才出阁读书，年纪上不合适，他也拿不住嘉峪郡君。”
王继先心道：怕是普天下能说自己“拿得下”嘉峪郡君的男人，是不太多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官家，安西都护府长史，于安西而言的意义，只怕与我们想象的不一样。微臣询问过她这副眼睛中毒的原因，她说，是因为西夏刺客行刺她兄长，误伤了她。”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接下来的话不那么令人信服似的，“她受伤之后，安西军民无不愤怒，玉门郡王才率兵攻打西夏，这……这其中……”
吴皇后惊叹一声，以手掩口，一个字也说不出。
赵构也觉得犯晕，这听上去，荀懿这红颜祸水的程度，能和妲己褒姒一拼。
当然了，他也着实不觉得她能漂亮到那个份上去。
“得了，不必再说这些了，就这么定了罢。改日先让陈诚之跑上一趟，把生辰八字拿来合了，到底是个添丁进口的喜事，咱们家也大办一番。”赵构笑了笑。
王继先和吴皇后都拦不住他，只得叹气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