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到了掰着指头数日子等过节的时候了，街面上的年味也像窖藏了许久的陈酿，慢慢地从封盖出溢出酒香来。
商场外早早就挂上了灯笼、彩旗、绸带，十年同一曲的贺年歌目又像复读机一样震天般地唱开来，但里面包含的最朴素的祝福却让人厌烦不起来。而城市里，更是遵循广南本地的特色，到处都布满了各色在寒风中含苞待放的年花，将原本死气沉沉的石屎森林打扮得生气蓬勃。
就连走在路上的行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或是算计着今年年终奖的多寡，准备着回家前剁手一把；或是感慨着一年的辛劳即将圆满，可以好好松乏几天；又或是喜滋滋地打算今年带个男/女朋友回家过年，好让老爸老妈长长脸......
但也并非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至少，郑涵文不是。
由于社会反响太大，很多组织和公众人物都出来呼吁警方在破案缉凶之余，还要保障市民对自身人身安全的知情权。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兵与贼之间的博弈，永远就像是牌桌上的对头，知道对方的越多，让对方知道的越少，就越能够占据到先手。但是如今，没有任何先手敌得过一个“稳”字。
局里只好隔天就召开一次媒体碰头会，“有限度”地向公众公开案件的进程，并给出安全指引。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傻逼举措，被上头美名曰“给市民吃上一颗定心丸”。
这特么哪是定心丸，纯粹就是周家秘制的“一日丧命散”嘛。
牌面都给知道了，现在的局面就只能被对家来掌控节奏了，打还是不打，怎么打，什么时候打，全都在对手的掌控之中。本来好端端的猫捉老鼠的游戏，硬是要玩成了老鼠拉龟无从下口。
郑涵文轻轻地掩上了会议室的门，曾老大在里面主持着今天的媒体碰头会，一圈圈的记者像是众星拱月般围住了他，台下是一台台长枪短炮的摄像机，台上是一个个插着台标的话筒。不断闪烁的闪光灯照映着记者们一张张亢奋的红脸，也照映着曾副局长同志那张额角冒汗的青脸。
曾老大也不容易。当时上头的意思是想让郑涵文上去的，但这家伙一句“我大姨妈来了不方便”就想给拒了。本来以为会被他老人家痛骂上一顿，谁料他只是长叹一口气，便接过了稿子自己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争先恐后兴奋的提问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听着让人恼火。郑涵文推开走廊的窗户，点上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长长地吐出窗外。温热的烟气被户外的寒风瞬间驱散，却带不走一丝心中的焦烦。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排查工作举步维艰，临近春节更是警力最捉襟见肘的时候。队里的伙计两班倒不分昼夜地熬着，无论男男女女都是顶着个熊猫眼袋，看人都是火眼睛睛，里面红红的血丝让人看了都心疼。
但是，至今还是一无所获。
你特么地究竟在哪？！
远处，夜幕上的越江像是一条黑缎在石屎森林之中穿过，衮衮的江水之下，那噬人的猛兽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
“以上就是今日的最新案情通报。公安机关呼吁广大市民......”
电视里的女播音员带着职业的笑容，似乎播报的只是今晚的电视节目而已。
“玩偶制造者，好变态哦，我怕怕！”
一对年轻情侣刚从商场里满载而出，看到大门处悬挂的电视，那女孩撅起了涂成紫色的小嘴，皱着眉头摇晃着身边男孩的胳膊。
“猪猪，别怕。电视里不是说了么，警方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很快就能抓住那个死变态的了。”
男孩用力抓紧了手上差点被女孩晃掉地上的好几个满满的购物袋，安慰道。
“我还是怕怕嘛！要不，要不你今晚......”
女孩边说边害羞地低下了头。
“我今晚就守在你楼下了！要发现有谁在宿舍附近鬼鬼祟祟，我就收拾他！”
“我要的又不是一条狗！哼！”
“猪猪，猪猪，你别走啊，别生气嘛！要不我再给你买多一个包？”
女孩一跺脚一甩手地蹬着高跟鞋扬长而去，而男孩像提水桶一样拎着两手的购物袋在后面边喊边追。
“呵，就这种智商，竟然还不是单身？”
刚刚也从商场里出来的毛矩，看着远去的那对情侣，正耸肩嘲笑着，可转过脸来，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顿时就焉了下去，
“马蛋，为毛像我这样的一表人才却要单身呢？苍天啊，你不是鱼，你是虾啊！”
不是毛矩不愿意去献殷勤送温暖，而是林望舒最近出差了，送过去也没人收。再说，两人目前也处于稍稍突破好友，但还离情侣差那么一点的境界，就算送过去人家也未必收货。
临近年末，法官们都赶着在写判决书和各种内部报告，很多案子的庭审都延了，所以毛矩才那么闲悠悠地逛商场。可是一轮下来，除了两大袋年底促销的猫粮猫罐头猫零食之外，就再没其他收获了。
又便宜了那帮没良心的吃货！
嘴上抱怨着，一条单身狗，提着两手的猫粮，步履蹒跚地往小区走去。
......
电梯门开了，毛矩走进去，放下猫粮，使劲地甩了甩快麻木的双手。
“等等，等等！”
门快合上时，毛矩听到外面一声急促的喊停声，反应迅速地把脚往门缝踢去。感应器收到信号，把堪堪将要闭合的门又打开了。
一头栗子色的长发闪了进来。
“多，多谢你了。”
回答还有些气喘，看来刚才的一轮小跑着实不易。
“不用......呃，是你？”
女生转过脸来，毛矩不由得喊了出来。
这应该是第三次的相遇了，第一次是在电梯里，第二次是在后楼梯。但每次相遇，总是尴尬的收场。
“你认识我？”
女生顿时一脸的警惕，或许多少受到了最近“玩偶制造者”风波的影响吧，就连楼下的老大姐都变得如临大敌似得。
“我......住十八楼。”
毛矩尴尬笑笑，指了指刚刚按着的电梯楼层面板。
“十八楼？”
这个数字似乎唤起了女生某些不愉快的回忆，譬如在后楼梯裸奔的死变态，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甚至警惕地挪向了电梯门，
“啊，你养猫？”
“啥？猫？哦，不......”
毛矩本能地刚想否认，但低头看看脚下散开的购物袋，里面满得快要堆出来的猫粮，舌头立马打了个反向，
“不错！我是在养猫。”
“那真的太好，我最喜欢猫了！”
女生似乎一下子放下了心防，走过毛矩的身边按下了自己的楼层，
“养猫的人，心地都好，你说是吧？”
“就是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竟然对人性有那么深刻的认识！”
毛矩点点头，双手奉上一顶高帽子。
“噗嗤。”
女生被毛矩的高帽逗乐了。这一笑，又让毛矩心头纠结地一颤：
苍天啊，凭哥这一手撩妹的功夫，你怎么舍得让我单身啊！
“重新认识一下吧，邻居。”
女生大方地伸过手来，
“我叫曾湘。”
“我叫毛矩。真香？你爸是把你当成红烧肉了么，哈哈。”
毛矩握了握对方的手，打趣道。
不过看来这个笑话并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同，女生的脸稍微暗了一下，随即很快又亮了起来：
“对了，能让我也认识一下你家的猫吗？”
“呃，这个......这个猫......”
晕菜，老子现在上哪里找只猫给你认识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