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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脑壳，着实有点痛啊……
韩昏晓抬起手使劲捏了捏太阳穴——
嘶——
这没摸还不打紧，拇指刚触到太阳穴便触电一般缩了回来。真邪了门儿了，这头疼像是能传导一样，针扎般的痛感顺着拇指直顶到他的胃里。
嗯？
不对啊，我不是被车撞了么。
韩昏晓小心翼翼感受了一下，头是真疼，说明意识还在。
这是……弥留之际？
手，刚刚我抬手了？他再次蜷了蜷手指，动了动脚，自己好像是躺在病床上的，不过貌似四肢也都健在啊。
没……没死？韩昏晓努力回忆了一下车祸发生的情景，当时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车灯罩上自己脸部的倒影，好像额头是被撞扁了，血往外突突跟喷泉似的，稀里哗啦惨不忍睹。
这特么都能救回来！感谢现代医学科技啊……
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被插各种管子后，韩昏晓在枕头边摸眼镜准备坐起来看看。摸了半天才想起，人被撞成那怂样子眼镜肯定早没了吖。
起吧，韩昏晓睁开了眼。
妈耶！
韩昏晓吓得往后一缩本能得捂上了眼，凭有限的视力他看到了一个装在木框里的怪物，木乃伊一样整个脑袋都缠在裹尸布里。
哎？好像刚刚自己在躲闪的时候，那怪物……也跟自己一样闪了一下。
那木框里好像是个……镜子。
那怪物不会……是我吧。
韩昏晓把捂眼的手指悄悄张开了一个缝，透过缝隙他看到对面那个怪物也跟自己一样，正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向自己。
我的娘！
约莫一个小时后，韩昏晓算是彻底明白了。
自己真的没死，只是人的状态当真是有点惨——整个脑壳都被脏的跟抹布一样的纱布裹着，而好不容易能从纱布中挤出空间呼吸新鲜空气的皮肤上则被密密麻麻插满了银针。
针是真细，每当韩昏晓想拍自己脑壳一下时都会及时地在他掌心留下一排细密的血珠。
韩昏晓再次确认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叹了口气。
真想用力拍自己脑壳啊。
四周环境显得相当的……微妙。
就说刚刚倒映出自己“怪物”尊容的那个镜子吧，那是个铜镜。是的，铜镜。镜面被人细细打磨过，四周还用木料包了个边框，边框上的纹理装饰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雕刻，甚至为了体现出古色古香的意味，还经过了刻意的做旧。
再说自己屁股下这张床，也是经过了处理的。弄这玩意儿的人肚子里还算是有点儿东西，那几条龙雕得有模有样，为了摹古还特意把几笔划拉得十分随意，好像这样就能体现古人的那种返璞归真的稚拙感了。
韩昏晓看了，自己所在的屋子不大，但整体装饰风格都是走的古风，什么心电图仪，输液架统统没有，空调，电脑等等跟现代相关的东西都被取走了，连插座孔都被小心地隐藏了起来。再看看桌台上的笔墨纸砚，装满水的笔洗，远处搁置铜镜的梳妆台，还有青灰色纱幔半掩的镂空雕窗棂……
呵呵，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是个经过特殊布置的精神病房。
韩昏晓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看过这类特殊病房的介绍。为了专门针对一些有严重臆想症的精神病患者，当普通药物治疗效果甚微时，有的医院会采取情节疗法。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来尽量配合患者的臆想，让患者在入戏的过程中得到疏导。大概就是像《禁闭岛》里演的那样吧。
就像《禁闭岛》里小李子那个搭档一样，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有个医生配合着演戏。
喏，这个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
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身着淡绿色古装，一脸严肃。本科刚毕业的小护士吧。
“公子醒啦。”看到韩昏晓醒来，小姑娘显得惊喜万分。
公……公子？还真是情景式治疗啊……不过这小姑娘还真挺能入戏，那惊喜的表情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韩昏晓不禁有些发笑，他想起了《禁闭岛》那个开头，在小姑娘肩膀上一拍，“嘿，你就是《禁闭岛》里那个搭档对吧。”
小姑娘“呀”的一声轻呼，肩膀往后一缩，一脸被冒犯了的样子。
糟了糟了。韩昏晓马上就有些后悔了，他瞄了一眼自己在铜镜里的样子，从纱布里露出一小截的嘴角正夸张地向上扭曲，一脑门的银针刺猬似的乱晃，配合自己伸出的那只手，看起来当真有些邪门的。特别是在这个大概刚毕业没啥临床经验的小姑娘来说，自己看起来真的有点儿神经病的味道。
韩昏晓轻轻咳了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出了车祸脑子不是很清楚的……不不不，额，我的意思是，我本来以为自己死了结果发现死里逃生有点儿激动过度了，特别感谢你们医生，真的，特别感谢……”
说话间，小姑娘眼睛里渐渐升起了一丝疑窦。
呸，解释这些没用的啊，韩昏晓心中一凉，忽然想到了一个网上常被讨论的话题：如果被误关到精神病院，如何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
他想到了那个标准答案：你越急于去证明自己没病反而会显得越有病，你首先得承认自己是个精神病人，然后通过冷静，逻辑，理性来向医生证明自己已经康复。
冷静，冷静，冷静！
逻辑，逻辑，逻辑！
理性，理性，理性！
韩昏晓深呼吸了几口，拿出了他引以为豪的低音炮嗓子，“这样，我不是说为了证明自己没病哈，我说你听，你就把我当病人，你看看我这精神上的相关问题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治疗。我呢，我叫韩昏晓，研究生毕业，专业是电子信息这一块儿。我简单说一下我的研究方向吧，我能主要从事图像算法工作，图像算法你知道吧，无人驾驶，人脸识别，包括你们医院这些CT啊，MRI啊这些都会用到图像算法的……”
韩昏晓滔滔不绝讲了半天，小姑娘眼睛里的疑窦却没有一点消散的意思，反而还露出了几分……担忧。
不不不，不能再讲下去了，再讲她可能认为我是被专业逼疯了的……我越说这些她怕是越会认为我的病情在加重。
冷静，冷静，韩昏晓尽量不显露出内心的焦躁，“不好意思啊，我一说到自己专业就跟着了魔一样……不是，我意思是太热爱自己专业了，你这么学霸肯定懂我的感受的。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是我父母把我送来的吧，他们肯定跟你说了我在写小说，整天宅在家里不出门也不找工作，说我不务正业沉迷古代虚幻世界不能自拔，说我魔怔了。他们肯定把这次车祸归结于我得了臆想症，说我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要用什么降龙十八掌去跟卡车硬碰硬……”
韩昏晓边说边往小姑娘身边凑，小姑娘眼中的担忧已经转为了怯意，小脑袋微微缩着，像只受了惊吓的麻雀，好像随时会飞走。
她可不能飞走啊！这小丫头一走怕就要带人来整我了，韩昏晓陡然想到了《飞越疯人院》里的电击疗法的画面，不禁肝儿尖一颤。
往后退了退，韩昏晓赶忙伸出双手做了几个往下压的动作，“别怕我没有要在你身上用降龙十八掌的意思，我意思是，他们的担心我能理解的，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真没病，我没有贬低贵院医生专业水平的意思哈，我就是给你剖析一下我的这个情况。写小说是我一个从小的梦想，你懂得撒，男生从小都有个打打杀杀的修仙梦武侠梦，我承认之前是自己太执着了，其实我在出车祸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工作归工作，梦想归梦想，两不误的。我都这么大了，该挣钱养活自己不让父母为我操心了，真的。”
韩昏晓小心地控制着一种饱含真情的语气，把脸往前凑了凑，真诚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大夫，您贵姓？”
小姑娘的头顺着韩昏晓的来势往后小心地仰了仰，嘴唇紧紧抿着，眼神愈发戒备。
韩昏晓再次做了那个双手下压的动作，“好好好，不问了，我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可以吧，我给爸妈打个电话，咱们当面把这事儿说清楚，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开免提的。”
小姑娘一脸胆怯地看着韩昏晓伸过来的手，脑瓜子拨浪鼓一样摇着，“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姐姐规定了不能给你。”
她说的姐姐应该就是这里的护士长或者大夫了吧，韩昏晓点了点头，“我理解你们的规定，但我真的很需要你手机用一下，你们不能剥夺我的人身自由吧，这里是医院不是监狱哎，监狱也还能探监的啊……”
韩昏晓声音越说越大，小姑娘眼里的惧意也越来越深，忽然她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公子……公子请不要为难小绿豆了，再这个样子我要叫人了。”
“别别别……”韩昏晓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态了失态了，我不要手机了不要手机了，你别叫人，我们沟通得很好，喂喂喂……”
小姑娘提着裙子往门口一步步挪着。
韩昏晓忽然想到了《肖申克的救赎》里摩根弗里曼反复申请出狱不成最后爆粗口反而被批准出狱的剧情。或许这也是套路？逼自己发怒然后看看在愤怒状态下是否也能像正常人一样行为。
罢了，豁出去了。
“行了行了别演了，你们弄这一套可笑死我了，一点儿历史常识，专业素养都没有。你看看你那样子，还装个可怜兮兮的丫鬟，大学汉服社团的吧，你去查查哪家汉服像你这样穿的！CJ上随便找个三流coser都穿得比你专业！”
过瘾！
韩昏晓得意地看了一眼那小丫头，她也正看着自己，满脸委屈，眼角湿润，眼眶泛红，“小绿豆去告诉姐姐！”
她扭头出了房门。
她……称自己叫小绿豆。
韩昏晓确认自己没听错，嗯，她管自己叫小绿豆。
这就不是医生了，怕不是个跟自己一块儿接受治疗的病友哦……脑壳痛，真的痛。韩昏晓绝望地一掌拍在自己脑壳上。
嘶——
看着冒着血珠的手掌，韩昏晓一阵恍惚，这手……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洁白修长的手指了。
还有眼睛，自己四百多度的近视哪儿去了？
拆开纱布，韩昏晓怔怔地看着铜镜里那细皮嫩肉的脸庞，两眼一抹黑再次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