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箬和汪岚城二人,惊得齐齐回头。
琉璃影壁前,站着个老者。
那老者身形高瘦,斑白鬓发间几丛银丝,在正烈的阳光底下锃然发亮。
他背着手,许是因为年高,眼珠微微有些浑浊。
但、那眼神,却让秦青箬陡然生敬。
他与谢太傅不同。
谢太傅总是温和的、闲散的、无所欲求的。致仕多年后,早已褪去了那些属于叱咤朝堂一代阁臣的凌厉盛气,成了半个隐于山林的风雅文士,每日吟诗著书,清闲富贵。
但眼前的老人不一样。
看他眼睛,秦青箬只觉得,锐不可当。
老人那种锋锐。
是比少年更沉稳老辣,宝刀未老。
这种锐利,显在浑浊且微微凹陷的眼窝中,格外凌厉逼人。
但,却奇怪地,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秦青箬一阵震惊之后。
倏地回过神来。
她问都没问老者是谁,直接将汪岚城按着弯下腰去,肃然躬身,一揖到底。
少年朗朗的嗓音,响在寒风肆虐的枇杷叶里。
“拜见、
……前辈。”
秦青箬中间顿了顿。
她根本不知道老者品秩几何。
所以,便称了个,前辈。
老者没动,算是坦然受了他两人的礼。而后便缓步走过去,在两个少年身前半步处,停下脚步。
“你听他的话,现在不能去。”
老者甫一开口,竟是宽厚温和的声音。
躬身的两人正惊得齐齐挑了眉,老人伸出手,扶起了汪岚城。
秦青箬侧眸,就趁这时候,打量那人。
老人的手微微枯瘦,极为普通。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中指和食指指腹外侧,都磨出了厚厚一层老茧。
看上去,有些饱经风霜。
那是一种,与江山共兴亡的沧桑。
秦青箬估摸着那层茧子的厚度,这一估摸,就忍不住眉心一跳。
她恭敬地弯着腰,却瞪大眼直抽冷气。
老天啊。
这老人家手上握笔的薄茧,比起她常年持剑握枪的粗糙,也不遑多让了!
这得是写过多少字、起草过多少诏书、预批过多少奏折?!
秦青箬抿了抿唇。
没吱声,神情却更庄重了。
那老人不疾不徐地跟汪岚城说话,秦青箬就恭恭敬敬低头听着——老相们都有脾气嘛!她理解,理解!
她侧眸,又去看老人的袍角。
一瞥却皱了眉。
老者官服与她相差无几。
可两人的年纪,却是足足隔了两辈有余!
秦青箬顿时大感困惑。
气势惊人的老者竟不是哪位阁老?
此人手腕高明无疑,且又年高至此,至少也该是位尚书才对。
可是……
秦青箬大跌眼镜。
怎地竟只是个区区六品?!
“……啊!是您?!”
这时候她余光忽地觑见汪岚城宽袖一拂,连连倒退几步,声音又惶恐,又惊喜。
秦青箬无聊的闭了闭眼睛。
长长打了个哈欠。
腰酸。
背痛。
顾大人心情不太美妙,她想起了荣烨初来书院时,就是让她这么弯着腰,整整半柱香。
那一回,她坐下去的时候,握笔的手都在抖。
唉。
顾大人对地哀叹。
莫不是翰林院的大佬们,都喜欢罚人行礼?
但腰酸归腰酸,背疼归背疼,乖顺的顾大人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这人不怕强权。
她敬老。
至于老者是谁?
她现在,没什么兴趣深究。
因为只消知道两点,就一定错不了——
第一,此人手段非比寻常,需谨慎!
第二,这人就是她顶头上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