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出惊人的秦郡主。
五个字惊倒了两个男人。
不食人间烟火的那位腾地起身撞倒了桌子,尚且稚嫩的那位张了张嘴一头栽倒在地。
始作俑者摊了摊手,笑得诚然又无害。
秦青箬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像太阳底下打盹的猫儿,无辜地瞪大眼。
于是。
她无辜的后果就是。
荣大人拉上刚刚相认的小舅子,话都没留一句,直接奔回了容府。
为此。
整个书院傻眼了,太傅他老人家暴走了。
秦青箬这个捡来的外孙女,直接被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地咆哮出了敬亭轩。
这算什么事呐?
碧竹林中的秦郡主慢悠悠地仰着头,讪笑,叹气。
她满脑子思绪乱撞,正有些恶劣地想着楚扶风该纳妃了容宸那家伙要躲得远些,脸上突然一痛,耳边蓦地想起几声脆润婉转的鸟啼。
鸟鸣声婉转。
鸟则不然。
秦青箬怏怏地摸着脸,不用看都知道,一准又得破相了。
翠色青蓝的鸟儿扑棱几下,便从她肩头一跃而起。
秦青箬抬头。
只见她家鸟儿青枝,漆点似的乌黑眼珠,正居高临下俯睨着她。
……
秦郡主卒。
她忿忿扶着竹子,只觉人生何其惨淡。
瞧瞧,瞧瞧,连只鸟都欺负她!
“青枝啊,”她偏头哀叹,伸出手接住了那玲珑的鸟儿,“你跟谁学的这一身脾气?”
好家伙。
这一个个大爷脾气。
秦青箬欲哭无泪,小的伺候不过来啊!
青枝脑袋一昂,直接无视,很大牌地挥挥爪子,示意,自己取。
这傲娇的!
秦青箬傻眼了。
小鸟儿等了半晌没动静,不悦地叫了两声,有点恐吓,有点趾高气昂。
青枝墨色宝珠似的眼睛骨碌一转。
行吧。
主人太懒,还得劳它亲自动手。
于是青枝严肃想了想,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将那精巧的铁券,别在了秦青箬的头发上。
哟,挺好看。
青枝绕着秦青箬飞了两圈。
左看右看满意了,这才甚是欣慰地飞走了。
秦青箬:……
她家青枝品味清奇她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
秦青箬回到住处。
看着银蚕之上飞扬睥睨的三个字。
她偏着头,抓着那纸。嘴角勾着笑,目光温柔得几乎不可捉摸。
少年就这么久久地盯着那纸。
几乎要看出花来。
三个字——
故人归。
落款之人同样令人吃惊。
云子舒。
秦青箬不动声色挑眉,嗯,云子舒?
那么这故人、
又是谁?
少年一笑,晃了人眼。
那眸光柔软又缱绻,像是无数个夜色里簇簇星火惊破的梦。
雕梁凭栏酒不成,小楼一夜听秋雨。
却道明朝、杏花巷里。
*
夜色潺潺,素月临空。
几角星子灼,数只寒鸦喋,杏黄月色遥未晚,竹纸疏窗杳杳开。
二进二出的小院,月光落落,静默无声。
唯有夜风拂过瓦当。
叮当。
烛火颤了一下。
一簇微光,映出素白屏风中人影绰绰。
秦青箬披衣躺在床上,阖着眸子,却毫无睡意。
书院大比将至,正逢多事之秋。
谢峰不放心她一人,非要守在床边等她睡了再走。结果一炷香没过,小家伙已趴在床边睡得正酣。
秦青箬无奈,心中却有淡淡的暖。
将人抱回院子后,她替他掖好了被角,掌着灯,待他睡熟,方才掩门离去。
她如今。
也就剩下谢太傅与谢峰这唯二的亲人。
这二人。
她必须护住。
秦青箬站在屋外仰头看天,长天风过,卷来山中初秋的寒意。
她不由裹紧了披风,苦笑。
这身子啊……
终究是再也经不起冷。
她有些留恋地抚过唇角,曾经峪江金羽女帅,在雪地中待上三天三夜也是寻常,又何曾怕过冷?
可惜,那只是曾经。
秦青箬叹息一声,抬步回了屋。
门虚掩,隐约可见院外月色如霜,枝头海棠灼灼正艳。
一派静谧之中。
蓦地——
阴风起。
海棠花下,寒光渡越。
迅捷得发虚的黑影,一刹,遮了月光。
也只是一刹。
快到让人几乎以为产生了错觉。
海棠花开得依旧明艳,皎皎月色依旧安详,夜色沉凉不曾被惊醒。
秦青箬一笑。
右手握住了锦被中的短刀。
无声之间,她翻身侧卧,极随意且略不雅的姿势,腿半弓,撑着墙面,蓄势待发。而拿刀的手,压在了身下。
她的直觉不会错。
征战沙场八年,她对危险的感知,敏锐到可怕。
吱嘎——
轻而缓的推门声音。
数道黑影窜入,无声无息,脚不沾地。
榻上人,呼吸平稳,似睡意正熟。透过素纱帐,烛火勾勒出那人姣好的身形。
为首的黑衣人愣了一瞬,招了招手,便有数道黑影拥上前去,悄无声息。
秦青箬面朝里,阖着眸子,嘴角微翘。
没声音?
无碍。
听风辨位,这才是峪江郡主的老本行嘛。
一个、两个、三个……十七。
来了十七个黑衣人。
个个都是高手。
她若有所思片刻,眸里闪过一道精光。
人很多,对付起来很麻烦,但是还好有一点,他们大概并不知自己会武功。
刷!
几声极清晰的拔剑声响起,那声音中泛着冷冷的杀气。
秦青箬虽闭着眼睛,却仍旧是耳听八方,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门被闩住了。
她的心跟着一沉。
愈演愈烈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
照理说,这群人身手不低,对付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学生,哪里用得着将四面堵死?
更何况这初秋深夜,山中风清气爽,学子们的屋门大都虚掩着,唯独她院中屋门紧闭,这岂不更是招人怀疑!
莫非是……
糟糕!
秦青箬心中警铃大作,浑身上下果然提不起一丝气来。
握住刀的右手,酸软得几乎攥不住刀柄。
**香!
难怪这群人进了屋,却不着急动手,原来将门闩住,皆是在等这一遭后手!
她懊恼不已,气得牙根打颤。
药性袭来,不仅是身上没有力气,眼前都有些天旋地转。
秦青箬狠狠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儿窜进喉咙,整个人才从混沌中清醒了些许。
门忽然开了。
她正庆幸,却紧接着被泼了一头冷水。
脚步声窸窣响起,吱嘎一声,屋门再次关得严严实实。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刻意压低后透着阴鹜:
“怎么样?那小子迷晕了没有?!”
秦青箬倏尔睁开眼。
严禀!
黑衣人首领一躬身,低声道:“小少爷,应该是晕了,这北疆陀罗香药性烈得很,三头牛都能放倒!”
严禀被四名大汉抬着,听他这般说,火光下的笑意更显阴毒。
“顾、青、熙!”
他冷森森地磨牙,一个字一个字,似要将这名字碾碎在齿缝中,“将他给本公子杀了,扔下悬崖去,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