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再做夫妻?
多好的誓言。
却又是多残忍的离别。
荣烨太清楚了,这辈子都护不住的姑娘,哪里还敢妄想下辈子十里红妆?
春闺描眉绾青丝。
他总想着,这许多粗俗男子嫌恶之事,他若对着他喜欢的姑娘,必定能做得耐心而温柔。
他还想,自己这一颗心,此生拴在他的姑娘一人身上,那便足够。
那时少年期许着,自己何其幸运,竟是生来便注定了与她一生相守的缘分。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那饴糖般的缘分,竟在他眼前生生破灭,如扑火的飞蛾,挣扎着蜿蜒出一道惨烈的喋血火光。
或许能撕裂冗长的黑夜。
然而那最先被撕裂的,是他的心。
荣烨知道,他的心,死了。
死在了少女孱弱悲怆的背影里,死在了金璧销骨的宫门外。
曾经的画卷有多美,如今的风月便有多凄凉。
再相逢。
他是金銮殿上少年权臣,她是埋名深宫的野牡丹。
一个风致无双,高高在上;一个籍籍无名,素雪单衣。
犹记得。
那个除夕夜,下了雪。
红纱宫灯映得白雪如桃花,纷纷纭纭,将人影拉长,将思念回望。
他喝了许多酒,直到眼前模糊地只剩她一人静静而立。
无人看见的泪水,是混在烈酒中咽进了心底。
相知相望曾相亲。
此刻两相遥望,却是寸步难行。
他想问问老天,问问自己,为何她能亲眼见他御街打马一日看尽长安花,却偏偏等不到他将她娶回家?
如若这就是命——
那么、他不信命!
那二十八字七言绝句,他不知为何物。
他只知道,清仪不会害自己。
……
敬亭轩中茶雾袅袅。
透过静默的水雾,仿若看得见曾经少年。
秦青箬忽然叹了口气。
她早该猜到的,这其中该当是有一段尘封已久的故事。
“荣大人,”她叹了口气,起身,没再叫师兄,声音轻缓而恳切,“今日这诗,毁了吧。”
荣也不答,半阖着眸子,一手撑着额角。
得了。
秦青箬挑眉,着实无奈。
荣大人不搭理她,她脸皮再厚也没办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风月面前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
也难为荣烨这般理智冷静的天子近臣,犹自倔强得像个十五六的少年。
秦郡主无可奈何,收拾着满地碎纸。青瓷盏中的茶水仍是烫手,难怪方才荣烨嗓子都哑了。
只是再无奈又能怎样?
总不见得她把荣烨打晕了散伙吧!
正当她准备偃旗息鼓之时,这块十分难缠的石头却睁了眼,沉默了半晌,又盯着她看了半晌。
那双眸子澄澈得很。
黑白分明,微微泛着钢蓝,含着几分苦涩的深意,清冷、淡漠、审慎,却唯独没有久居高位者眼底的浑浊和晦暗。
太干净。
对上这样一双眼。
会让无数人自叹秽形,觉得自己……很脏。
“罢了。”
蓦地一声轻叹。
荣烨淡淡的嗓音,仍旧带着点喑哑,“烧了吧。”
他从袖笼中掏出两张折成方片的宣纸,修长的玉指夹着,递给怔忡的秦青箬。
该找的人已经寻到了。
这纸……
也便不必再留。
秦青箬从讶异之中回过神来,看见荣烨起身,负手而立,目光转向别处,乌羽似的睫翼轻颤着打下一片阴影。
还是不舍得啊!
荣烨的心上人,会是谁呢?
她终究是迷离一笑,摒除了诸般纷杳思绪,偏着头,将那宣纸搁在银丝炭小火上烧成了灰。
淡淡的焦味散去后,荣烨方才回过头来。
看了她一眼,道:“常山郡主,明日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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