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衷于八卦的九棠，说起来却是兴致勃勃，“主子您知道不？果然如少主所料，沈小姐咽气没几天，南萧宫中便多了位宫女抬上来的沈美人！”
秦青箬微笑，没说话。
只是那月光下清澈的眸子，此刻愈发寒意摄人。
周遭如寒潭，瞬间冷气弥漫。偏生那人的笑意几近温柔，更是令人心神悚然。
九棠很识趣地闭了嘴。
秦青箬伸手，“火。”
九棠不敢耽搁，赶忙掏出火石递给她。
明晃晃的火舌蹿起，冷金笺的宣纸，迅速烧成了灰。
信中内容，无非是求九重琼阁将她胞弟沈奕送去谢太傅身边云云。谢太傅与沈国公乃旧友，沈奕在他身边自然能保得一时平安。
想必这位沈小姐也是走投无路，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寄希望于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九重琼阁。
这位沈小姐也是运气好，九重琼阁，的确存在！
自百年前北越灭国，便有琼阁横空出世。
曾有前代大儒慨而叹曰：天下金匮秘辛，尽在琼楼玉宇。
这句话，不为过。
也正因此，九重琼阁立世百年，就被南萧皇室恨了百年。
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然而，明察暗访百年至今，南萧皇室仍然没能将九重琼阁的面纱掀开一角。
百年积淀，琼阁的暗中势力，早已强大到无可估量。
天下第一阁，当之无愧。
“主子，”九棠凑上前来，笑呵呵地道，“还有件事儿，您如今肯定最是关心！您听不听，听不听？”
秦青箬毫不温柔地推开挡了路的家伙，扔下俩字，“不听。”
“哎！”
九棠赶忙张开手臂拦在自家主子面前，笑得不怀好意，“您确定不听？”
秦青箬勾唇，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目光扫过自家的二货属下，语气极为干脆，“不听。”
……
九棠想哭。
讨巧不成反被嫌弃，遇上这样的主子，他命苦啊！
哭丧着脸的二货属下终于瘪嘴道：“今年书院大比……”
秦青箬回眸，微笑，“来的人是荣烨。”
……
艹！
九棠瞪眼、想挠墙。
能不能有点人文主义关怀！
话说主子你这么打击属下自信心真的好吗？
“等等！”
不得不说，九棠少爷是个持之以恒的好少年。
尤其是，在“不让主子吃瘪不罢休”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值得被引以为戒……
九棠大着胆子，嬉皮笑脸地站在秦青箬身前再次挡路，“主子，还有件事儿！”
“哦？”
秦青箬果然没再把他一把推开，反倒是双手环抱胸前，侧眸含笑，道：“良师益友兄，请讲。”
九棠：……主子，黑历史咱能不提了吗？！
他撇撇嘴，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常山郡主商明月，不日将回京。”
……
这句话说完，那边忽然没了动静。
秦青箬沉默。
良久，一字未发。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浑身的血，都冻成了冰。
常山郡主……商明月。
南萧立国之初，册封世袭爵位有五。
其中，有两位亲王，三家郡王。
二位亲王分别是帝京陵亲王和峪江藩峪江王，三家郡王则是端阳郡王、常山郡王以及北海郡王。
新旧政权更迭，年轻一辈皆惊才艳绝，尽显风华。
若说三家郡王府中，能有一人与秦青箬、容宸二人相提并论。
无外乎一人——
商明月。
比之郡主身份更耀眼的，是她的武功。
武功何等高绝，无人知晓。
只不过，其中最为世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她年方十五，便连闯九重琼阁三大阵，震惊朝野江湖。
而九重琼阁，正是那一次，才为世人知晓。
眼下，东楚虎视眈眈、西梁蠢蠢欲动，更有草原扈昌厉兵秣马、北疆十三郡利刃出鞘。
峪江灭门，端阳叛变，转眼之间连失两员大将，永顺帝岂能安枕？
内忧外患之下，老皇帝最缺的，一是将才，二是兵力。
有一支军队，无疑最让人眼红——
金羽军。
秦青箬一手建立的金羽军。
战场之上威名赫赫、建立功勋无数的金羽军！
如今暗流涌动帝业交割之际，金羽军群龙无首，谁收为羽翼，谁则江山坐定。
而将才……
常山郡主，再合适不过。
其文韬武略虽不足与秦青箬比肩，但比之端阳郡主燕紫川，却是完全不分伯仲。
此番永顺帝急诏商明月回京，打的就是金羽军的主意！
这主意很划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金羽军收归麾下换个主人，从此便成了老皇帝手中的利剑。
若不出所料，商明月，便是老皇帝物色好的金羽军统帅。
这如意算盘，打得的确好。
可惜他们都忘了。
金羽军，究竟是谁的军！
夜色如潮水。
少年静静立在那儿，深邃的眸底如漩涡，照不进一丝光亮，亦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九棠心底忽有一丝不安，忙唤了一声，“主子。”
秦青箬抬眸，漆黑的眸中沉静深凉，只扔下霸气的三个字：
“让她来。”
她冷笑，嗓音极淡，“她敢来，我就敢让她有来无回！”
少年浅笑温柔，眸底神色，冰冷又血腥。
金羽军……
她不愿再记起的三个字。
因为她会疼。
这是她被拔去的逆鳞。
狠中剥骨的疼痛，仿佛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可这并不代表。
她可以容忍旁人，染指与她同生共死的兄弟的性命。
冷风忽来。
九棠打了个寒颤，蓦地抬头，却见少年缓缓站起，挺拔修长的背影，逆光而行。
前方，似乎正有一场血雨腥风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