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梗着脖子,轻蔑地一抬眼,挑衅地火药味甚浓:“就凭这个?”
本以为,以王夫子的炮仗脾气,这句话,足够把人气得火冒三丈。
慕容凌想得很简单,反正今儿算是撕破脸了,能把这些个最注重名声仪态的夫子惹恼,也算够本了。
但是他错了。
从头至尾,王夫子根本就没想过,要为了这么个没轻没重的小孩,动怒。
智者可以嫉恶如仇,但这并不代表他是傻子!
走上前的老者没有一句废话,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慕容凌,那目光,像是在看小丑跳梁。
王夫子抬臂,毫不犹豫,猛地按住了慕容凌的手。
啪。
很清脆的一声响,在沉静的空气中撕破一道裂口。
慕容凌脑海中一懵,兀自瞪大了眼睛。
……什么?!
传入脑海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
愤怒、羞恼、不甘……
诸多情绪汹涌而来,慕容公子终于恼羞成怒。
他张了张嘴,正要怒喝,王夫子的第二下已经又快又狠地打了下去。
到了嘴边的大骂,不知怎的就成了“啊——”一声惨叫。
一旁战战兢兢的公子哥儿们一听,瞬间惨无人色。
连慕容公子都受不了的疼,这还得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不?
先前闹得最凶的几名公子哥儿,已经开始惊恐万分地向后挪去,意图将妄想化作现实。
然而频频回头的他们却更加哀戚地发现——
身后除了虚掩的大门,就是大门外随时准备把人一脚踹回去的顾青熙!
终于,那边一声嘶哑地惨叫传入耳中。
二世祖们听得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地看去,无一不是瞳孔骤缩。
只见慕容凌喘息连连,瘫坐在在上紧闭着眼睛,满额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地上一声就是一个水涡。
痛苦不堪的神情,是装不出来的!
再看他那只高高红肿的右手……
无所畏惧的公子哥儿们,生平第一次抖如筛糠。
王夫子下手有分寸,慕容凌一只手虽然肿得厉害,却并未伤及筋骨。
然、还未等众人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王夫子早已握着戒尺,沉着面孔走向下一名学子。
接下来的学堂……
的确有点惨不忍睹。
谢太傅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笑容如常,却偏生没有丝毫放水的意思。
耳边的鬼哭狼嚎,最终只换来太傅他老人家皱着眉,在众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中,一脸嫌吵地挖了挖耳朵。
“老王啊!”
端坐一炷香的太傅老人家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悠悠起身,语重心长地拍拍王夫子的肩膀。
二世祖们竖起耳朵,心中边流泪边呐喊“您老人家快让他停手吧停手吧我们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啊……”
“老夫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这等喧闹,”谢太傅并不理会众人灼灼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下去,“也罢,就让明远代老夫留在此处,你若手酸了没劲了……”
老狐狸微笑。
王夫子感觉到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
果然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老狐狸意味深长的坑害——
谢太傅大言不惭伸手一指自家得意门生叶明远:“尽管使唤他。”
……
叶明远:“……”这黑锅我能不背吗?
二世祖们:“……”你的良知被狗吃了吗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话落,老头子打了个哈欠,招招手唤来了宝贝孙子谢峰,只见一老一小昂首阔步,跨门而出头也不回就走了。
……就走了?
叶明远忽然觉得,谢太傅大言不惭这点,跟今日某个坑人不带打草稿的少年很像!
二世祖们绝望了。
瞬间寂静,寂静地诡异。
不知是谁一声哀嚎,满树乌鸦振翅而逃。
在一派狼奔豕突鸡飞蛋打的混乱中,叶明远告罪连连,落荒而逃。
王夫子:……
皇上,这俩刁民想害我!
*
银盘溪旁,云遮月。
秦青箬站定,回目微微一笑,“叶公子,何事?”
这偶遇啊……
还真真是有点意外。
远远跟在她身后的叶明远见被识破了,倒也不恼,索性从树影下走出来,站到明亮些的地方。
月光下的少年,不动如松。
“本不该鬼祟行事,”叶明远笑意温和,却带点无奈调侃,“奈何师命难违!”
秦青箬上前两步,轻笑,“无妨,太傅他老人家行事……素来离经叛道,兄弟我也是感同身受。”
叶明远一愣,似乎没想到新来的少年对院正竟会是如此评价。
不过也仅仅是一愣。
他便回过神来,虽无奈摇头,眼中却笑意更浓,“可不是!他老人家率性归真,却苦了咱们做学生的。”
咱们……
秦青箬听着,微笑不变,却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
这词,用得很诡异。
因为她十二分的确定,外公绝不会大意到,将自己和他的关系说漏了嘴。
十有**,叶明远在诈她!
“不敢当。”秦青箬伸手勾过身侧的柳枝,偏头一笑,眸光流转,“兄弟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能当得起太傅的学生!”
“顾兄说笑了,”叶明远亦笑,微微摇头,“敬亭轩,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若无太傅准许,莫说是我,就连谢峰小公子,也是万万靠近不得。”
秦青箬佯惊,低呼:“那我岂不是犯了太傅的忌讳?”她脸色一垮,连带着声音都慌了,“这可糟了,太傅本就让我罚跪,这下子还不得罚我跪一宿!”
见她这幅惊慌模样,叶明远倒是愣了愣,随即莞尔抿唇一笑,“顾兄多虑,院正为人豁达,一错不二罚。不过——”
果然他话锋一转,“顾兄往后可得小心了,敬亭轩外,有隐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