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了然一笑,提起手中的戒尺敲了敲桌案,笑眯眯地道:“谁先来?”
小叶紫檀的木质很好,敲在案上的声音很清脆。
名贵木质特有的悦耳清凉。
可是一群战战兢兢等待处置的二世祖们,明显不喜欢这样的声音。
不,是极度的怨怼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挑头闹事者之一的一名少年眼尖,一抬头便远远望见了谢太傅手中的东西,不由脖子一缩惊叫:“院正!”
有点凄惨而惊恐的声音,慕容凌听得皱眉,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心凉了半截。
慕容凌是这群公子哥儿当中脑子最灵光的,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冷汗涔涔地明白过来。
以往的院正再被他们气得吹胡子瞪眼,甚至破口大骂,却从没有人动过真格。
谢太傅看似温和,不怒也不恼,天知道居然留着后招。
慕容凌忽然发觉——
深藏不露的雷霆,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
二世祖们看着谢太傅手中木色黑沉的戒尺,只觉得一阵手疼,下意识地把手缩到了身后。
“院……院正!”
有人哭丧着脸,却仍是大着胆子争辩:“您……您不能……”
话说了一半,憋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大概是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太扯淡太没说服力。
“不能?”谢太傅仍旧不生气,脸色一点没变,反倒笑得更和气了,“不能怎样?入我书院者,一视同仁,你们是自认为骂不得还是打不得?”
方才还心存侥幸的少年们,此刻全都成了鹌鹑。
入书院者一视同仁,这是书院建立之初先帝的训示。
先帝圣旨,便是当今圣上都不能随意变更,更何况是他们一群要功名没功名、要爵位没爵位的二世祖!
书院的规矩不能破!
“既然一视同仁,”谢太傅敲了敲桌子,又指指一旁呆若木鸡的寒门学子,不急不缓,“他们曾经犯错是如何处置,你们也一样!”
“还有啊,身上那些玉佩啊荷包啊,统统给老夫摘掉。”谢太傅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眼神却比天上的鹰还尖锐,轻轻一瞟,便如同尖尖的喙啄在了人身上,“老夫不管前任院正怎样约束你们,如今我既担了院正之名,便不能负了皇陛下和你们父母长辈的重托。”
公子哥儿们顿时一阵哀嚎。
没了玉佩,没了荷包,没了那些攒金镶玉的稀奇玩物,他们还拿什么高居在上?!
跪着的慕容公子恨得牙痒痒,听到这儿几乎想骂人。
谁要你这糟老头子负责!
呸呸呸!
“明远,”谢太傅目光一转,落在叶明远身上,“你说说,他们该怎么罚?”
叶明远头都没抬,道:“回院正,十下。”
二世祖们脸都绿了。
十下!
他们都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的少爷,何时受过这等罪?
如今居然要被打十下!
“凭什么?”
“你胡说!胡说!”
“你信不信小爷我禀明了父亲,将你逐出书院!”
磨刀霍霍的二世祖们,咬牙握拳睚眦欲裂,几乎要用眼神将叶明远凌迟了。
叶明远面无表情,“口出秽语者,加罚抄院规十遍。”
一瞬间鸦雀无声。
先前那些愤懑地、不平地、自以为是骄傲的,通通闭嘴了。
从始至终,叶明远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对于那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根本不必先礼后兵。
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的寒门子弟惊呆了,偷偷瞄一眼笔直而立的叶明远,膜拜之情简直要冲出胸臆。
帅破天际啊!
在这乌云蔽日的皇家书院中,除了院正谢太傅能拿捏住二世祖们的小尾巴,也就只有叶明远了吧?
谢太傅也很满意,捋着花白的胡子,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
跟那群上房揭瓦不恶不做的小兔崽子比起来,果真赏心悦目的多。
不过老人家很快就郁闷了,因为只要一想起得意门生,他脑海中便阴魂不散地飘过某个笑容无害的少年。
哦不,少女。
敬亭轩外银盘溪旁,倚山石揽清风,仰头对着长天寂夜一轮明月发呆的秦郡主,忽然打了个喷嚏。
于是心情不太好的谢太傅不准备再跟这群小纨绔浪费时间,将戒尺往王夫子手中一放,坐在太师椅上吩咐道:“就按明远说的来,一人十下,不许放水!”
王夫子正怒上心头,毫不犹豫接过戒尺,冷沉着连走上前去。
谢太傅目无波澜地补了一句:“罚抄院规的明日一早上交,迟交者罚双倍!”
……
正一遍遍劝说自己要忍耐要忍耐不能发作的慕容公子,听完了这一句险些没爆粗。
抄你个大鬼头啊!
叶明远不过是一介寒门出身的区区学子,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这个脸面、他有么?
他配么?!
慕容凌袖中的手指攥紧得发白,眼底的狠戾如阴云滚涌。
他心中连连冷笑,连带着看谢太傅的目光中都涌上了阴郁的血色。
好,很好。
正是因为这老不死的默许,这群野小子如今都能踩到自己头上来了!
然而满心不忿的慕容公子却从未想过,他自以为的蹬鼻子上脸,只不过是一视同仁而已。
因为这三六九等的鄙俗之举,原本就不该出现在书院这等清静之地!
正如那些生来便高高在上的贵介公子,多少人将颠倒黑白当成了理所当然?
或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侍君、为民、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于是这样的贵人便是百姓的大恩人,受无数人感恩戴德。
为官不仁,那叫该当;恪守本分,那就叫施恩!
然而他们却都忘了,那些所谓的施恩,分明就是该当如此的天理。
显然慕容凌这样的世家公子,不会明白这样的道理。
也没人指望他明白。
他虽跪着,却是带着满身的戾气,哪里有半分认错的态度?
敬亭轩外实在冷清,除了夜里山风低鸣,仰头对着那一轮圆月,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秦青箬无聊得紧,便顺着路,走回了学堂外。
夜意凉,树影婆娑。
少年轻盈一翻身便坐在了老槐一根粗枝上,猫儿一般灵巧,似笑非笑偏着脑袋。
月光横扫而下,她泼墨般的乌发之上,流华如重锦。
便是江淮道上最软的熟罗绢,也不及那青丝十之一二的柔。
今夜的月光,杀气重。
似徽州狼毫饱蘸浓墨,提笔落腕,笔势睥睨,以青锋出鞘之势,在滚雪浪宣纸上纵横捭阖,墨色如峰峦横亘,劈斩鸿蒙,扫平千军万马。
她歪着头,冷眼看着咬牙切齿的慕容凌,再撇头看一眼不为所动的谢太傅,终于漠然微笑。
外公当真还是脾气太好,压不住这群牛鬼蛇神。
秦青箬抬头,迎上长天冷月。
清影飒沓,星子灼灼,少年鸦翎般的长睫垂落,掩去眸底嗜血一笑。
呵呵,这样的公子哥。
若是换做在金羽军中……
只怕、死十回都有了!
如此也罢。
少年偏头冷冽一笑,山石罅隙间的阴影中投落月华皎皎,明暗交织的光晕映在她眉宇之间,清贵雍容之中竟出人意料地挑出几分邪佞。
极危险,却也极惊艳。
尤其是那凤眸半挑的深深一笑,莫名有种勾魂的蛊惑,无处可逃。
既然她来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
慕容凌这边剑拔弩张提按顿挫气氛都还没酝酿好,王夫子早已握着戒尺,面色沉暗地步趋而来。
一众二世祖面面相觑,下意识地向后瑟缩。
慕容凌平日里便自视甚高,这种时候岂会低头?他就算再怕,也不能显出一副脓包样来!
于是他梗着脖子,轻蔑地一抬眼,挑衅地火药味甚浓:“就凭这个?”
------题外话------
预计还有两张,男主出没!斜眼笑~继续求收藏!
下章虐渣,可以期待下!
——
推荐朋友灵犀殿下文《重生之世子谋嫁》,pk求收藏!
她本是天之骄女,番王后嗣,却一袭男装掩红颜,淡去红妆,以孤傲狂逆为面具,运筹帷幄,谋定千里,以天下为棋,谋凰途霸业。
杀她父,灭她族,谋她家族权势,欺她孤女无援?
狂傲世子,无盐小姐,各种身份,她玩的不亦乐乎。
重生一世,乱世纷争,生死何所畏惧?既然这天下容不下她封氏一族,那便倾覆天下,为自己谋个盛世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