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瑶瑟……”
看着那张森冷的面孔，轩辕晚晴不自禁唤出这个名字。
她的确以为她已经死了！
“没想到吧，我没有被勒死，但这把声音却是拜你所赐！”瑶瑟一字一字道，“你下令引诱无渊入朝围剿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落得此等下场？你削夺我西陵王妃的一切，暗中命人斩草除根时，可曾想过自己也会不得好死！”她瞪着眼睛尖笑，“可惜老天不让我死，还让我重新集结了这些无渊的旧部！他们，每个人都被打上流寇的烙印，恨你入骨！”
轩辕晚晴说不出话来，前一个令是她下的，后一个却不是，她想不出是谁。而瑶瑟和解梨裳为了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更不会听她的解释。
突然，原本严阵以待的禁军一个个接连发出痛苦的闷哼，黑影一方迅速出手，交错间已斩落了几人的脑袋，其余禁军一面自保一面护着未央宫的人往后撤。
兰心、惠儿等宫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数名内侍也都腿脚发软，一行人好不容易从穿廊退到玉堂，再无藏身之地。
解梨裳冷笑：“轩辕晚晴，你实在是个太聪明的女人，可惜到此也算完了。你害死我姐夫，又害我姐姐人不人鬼不鬼，只要你的命实在太便宜了。”
轩辕晚晴强自镇定：“就凭你带的这些人？用些卑鄙的手段？不要忘了皇城禁军很快就会发觉异样，待攻陷进来，你们才不知道怎么死。”
“是吗？我们带进宫的流寇的确不多，因为更多一部分去阻截拖延皇城的禁军，以及连夜赶回的青洛。”解梨裳挥了挥手，十几个黑影架起弓箭。她残忍地微笑，“不如我们先来玩个取舍的游戏——我们的目的很简单，仅仅是想要轩辕晚晴的命，反正已经一无所有，报仇是唯一支撑我们活着的信念。留下轩辕晚晴，我们就放其他人走，自有人带你们到拘禁之所，等那位赶回来的陛下和我们谈妥了条件，你们谁都不用死。”她顿了顿，“一个轩辕晚晴换十几条命，可是桩划算的买卖。”
轩辕晚晴心中寒意凛然，解梨裳此举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可悲的命运，在生与死的you惑力前，她必然会被弃如敝履，就像她此时站立的位置，只有她独自一人。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味在凛冽的寒风中散开，诡异难言。
轩辕晚晴蓦地一笑，开口：“就这么……”
“不换！”阮云萱喝阻住轩辕晚晴，冲着解梨裳怒喊。
霎时，所有黑影手中的箭全部指向阮云萱，兰心和惠儿立即忍着恐惧，一前一后挡在阮云萱身前。
解梨裳恨得磨牙，扬起手就要下令放箭。
瘫软的禁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听解瑶瑟狞笑开口：“既然急着找死，不如给她们再看些东西。”
随即，春雨的头颅被硬生生抛了进来，还有一件染血的小袄，袄上是阮云萱亲手绣制的扶桑花。
惠儿当即委顿痛哭：“那是太子的……太子的……”
阮云萱双耳轰鸣，直挺挺向后倒去。轩辕晚晴眼里也是惊骇的绝望，还有比这寒夜更森冷的光。
解梨裳和解瑶瑟本来志得意满地欣赏眼前这一幕，然而触及到轩辕晚晴的目光时无端端一凛，笑容僵住。
茫茫幕宇，从别的宫殿传来由远及近的喊杀声，解梨裳一众脸色骤变，解瑶瑟再也不能等，亲自夺过一把弓箭直指轩辕晚晴。
“要杀我吗？”轩辕晚晴勾了勾唇，“真是废物，到今天还要连累自己的妹妹一块儿死。”
解瑶瑟行动一顿，但仍旧发出了这一箭。虽然只有一瞬的犹豫，也足够禁军爬起来组成人墙抵挡了。轩辕晚晴一边避开去看阮云萱一边喝道：“你们想活命，就先要留下我们，才好握着谈判的筹码！”
解梨裳拦住气急败坏的解瑶瑟，下令：“驱赶这些能动的人上西城楼！”
能动的禁军已没剩几个，黑衣人索性也放弃宫女内侍，只驱赶着互相搀扶的轩辕晚晴和阮云萱，直奔西楼。
居高临下时，才看清眼前的状况，就在她们登上西楼没多久，集结的禁卫军和一众亲兵便围住了此处。
尸体早已不计其数，分不清哪些是流寇哪些是自己人，浴血的青洛骑马停驻在分开两阵的兵队中央，运足十成内力怒吼：“速速放人！否则朕必教你们生不如死！”
解瑶瑟拉过阮云萱，将她头朝下抵在城楼上，尖笑：“放谁？放她吗？”
阮云萱的面颊苍白如纸，一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此刻灰蒙一片、了无生机。
青洛看得肝胆俱裂，大叫：“萱儿——！”
“还是她呢？”解梨裳把轩辕晚晴也推过来，呼啸的寒风险些要将她们都从城墙上掀下来。
青洛眼里喷着怒火，可身子却因恐惧而感到无边的冰冷，他不敢再刺激解氏姐妹，暗暗挥袖于背后打着手势。
解瑶瑟拿出两颗药丸：“我们姐妹早知道，一旦起事，必死无疑，这毒药原本是预备给自己服用的，现在么……”她很有技巧地捏住阮云萱的脸，把药丸塞进阮云萱嘴里，入口即溶的辛辣味，刺得阮云萱干呕起来，脸上也渐渐恢复血色。
解瑶瑟又扬手把另一颗药丸扔给解梨裳，解梨裳笑吟吟地觑着轩辕晚晴：“你自己吃了，免得别人动手。”
轩辕晚晴环视周围的黑衣人，接过来从容放入口中。
“结发妻子，还是旧情人？六弟，你做个选择！”解瑶瑟说着，得意忘形地去抓轩辕晚晴。
不料寒光一闪，锋利阴冷的刀刃从轩辕晚晴袖底挥出，狠狠刺穿了解瑶瑟的手腕，继而轩辕晚晴迅速横向一拔，连带着喷涌的血浆，逼退紧急上前救护的黑衣人和解梨裳。她死死掐住解瑶瑟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倒，刀尖刺破衣料，正捅进解瑶瑟的心脏。
“我当初没有下令斩草除根，但今次一定会的。”
这是解瑶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竟敢……你竟敢……！快抓住她！”解梨裳惊骇盛怒，怎么也没想到轩辕晚晴能在袖子里藏了一柄利刃，更没想到她为了等待时机，竟隐忍到此刻一击即中。
黑衣人方才听得解氏姐妹抱着必死的决心，思及自身，不由都灭了斗志，无人听令。解梨裳自己暴跳如雷地扑上去，一脚踹在轩辕晚晴的腰上，尖叫：“我要把你从城墙上丢下去！”
轩辕晚晴受了重重一脚，从解瑶瑟的尸体上滚下来，嘴角沁出鲜血，却冷笑连连。
解梨裳还要再踹，阮云萱突然奋起抱住了她的腿。解梨裳未留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手脚，身子一晃，歪倒在城墙上。
阮云萱按着解梨裳的肩，解梨裳撕扯着阮云萱的衣襟，一个想要把对方推下去，一个想着即便掉下去也要拉上对方陪葬。
“我什么都没有了！”阮云萱的嗓音在肃肃寒风中尖锐刺耳，“你们杀了思南！我要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解梨裳将阮云萱的衣襟拽得更紧：“我也什么都没有了！不若一块儿死！”
原本还在权衡的黑衣人一听这话，都顺着左路下城墙的小道奔逃。
“云萱——！”
异口同声的呼唤。
轩辕晚晴费力地撑着墙壁想站起来，而城墙下的青洛看不见经过，只能看见此刻解瑶瑟消失无踪、解梨裳和阮云萱摇摇欲坠。
阮云萱侧目凝望青洛的身影，眷恋不舍，然而双脚却一蹬地，抓着解梨裳从城墙上探了出去。
一直在城墙下盯紧情势的青洛顿时目眦欲裂、面无人色，蓦然嘶喊一声“萱儿”，从马上飞跃而起想要伸手去接。
可是，如许高的城墙，百步开外的距离，人力难及。
忽然间，青洛的目光凝滞了。那袭倏忽飘落的丽色晃晃悠悠垂坠在半空，砸落在地、筋骨尽碎的只有解梨裳。
一个闪念的功夫，青洛转头便往城墙上狂奔。
“晚晴……”阮云萱恍惚地仰着头，望进轩辕晚晴坚韧的眸底。而另一双放出绳索缠住她身体的大手，毫不费力地使了个巧劲，将她飞拽进墙内。
“多谢你，伏龙将军。”轩辕晚晴抱住意识涣散的阮云萱，向伏龙道谢。
伏龙看看轩辕晚晴又看看阮云萱：“方才与几人缠斗，耽误了片刻，让娘娘受惊。”
轩辕晚晴抿了抿唇，筋疲力尽地抱着阮云萱跪坐下来。
“萱儿！”青洛登上城墙，看见解瑶瑟已经冻结在血泊中的尸体，又望向瘫软的阮云萱和轩辕晚晴，当心像被人打了一拳，又痛又怕，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伏龙悄然退开。
青洛从轩辕晚晴怀中抱起昏迷的阮云萱时，手上青筋直跳。他先探了下她的鼻息，微弱但平缓。他又探查了她是否有别的伤势后，才一点一点松开心头憋着的一口气。
伴随着这口气涌出的是点点滴滴的记忆，以及他以为阮云萱要重跌而死时分外清明的悔痛。
轩辕晚晴凝视青洛眸底闪动的泪光，蓦然笑了笑。
曾经，青洛对轩辕晚晴情深，能置远比他深情更多的阮云萱于无情。而今，终于看破，真正烙印在心底深处的，不只有轩辕晚晴，还有另外一株甘心韧如丝的蒲草。
轩辕晚晴忍着剧痛站起来，顿觉喉咙一阵腥甜，她迅速抬起左臂，以广袖掩面，无声地喷出一口鲜血。右手掌心，是压着解瑶瑟时触到的两颗解药，此时立刻服下一颗。另外一颗……她抬头看了眼青洛，果断松手，继而若无其事地将药丸踩在脚下碾成粉末。
同时，明司也赶了来，一行人速速前往未央宫。
路上，明司不好与皇帝并肩，便落后几步边走边为轩辕晚晴诊脉，狐疑的神情划过眉眼，若有所思地深看轩辕晚晴。
轩辕晚晴神态自若，以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度在明司手心写下几个字。
明司缩回手，冷凝出似有似无的笑。
未央宫暖阁，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明司诊了会儿脉，不客气地叫一直掉泪的惠儿出去打盆凉水，他重新净了手，再搭上阮云萱的脉相。
“皇上，存了死志的人，是不会给自己留下解药的。”明司沉声道，然后屈膝跪下，“请皇上为娘娘准备后事，节哀顺变。”
话音一落，未央宫立刻响起悲哭。
青洛呆呆发怔，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明司胸口发闷，告了罪，起身离开暖阁。他的离开，让暖阁中哭声渐渐更大更悲凉。
苑中的宫人听到暖阁内传来的哭泣，也放声大哭，唯恐自己哭得不伤心被皇帝知道。
正殿，就剩了轩辕晚晴一人，明司讥笑着走过去：“他彻底忘了你也服过毒药，满意吗？”
“很满意。”轩辕晚晴淡笑。
明司冷冷道：“提前恭喜你了，贞妃娘娘。”
“承情。”轩辕晚晴依旧不温不火。
明司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你也活不了多久了，自求多福吧。”
轩辕晚晴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敛去笑意，低喃：“我知道……所以，云萱，原谅我最后的自私。不会太久的……嗯，不会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