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云胭宫词 > 第七十六回 美韶华、斗富贵

第七十六回 美韶华、斗富贵

 热门推荐:
    柳云在回廊里又站了一晌,自觉无趣,踱步至祈煊殿外,看着落了灰尘的铜锁,自嘲地一笑,足尖轻点,跃过矮墙。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茶酒器皿还摆在桌上。

    柳云走进曾住过的小室,翻出药箱,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段沁出血来的棉布带。他动手拆开来敷药,又取棉纱重新包扎好,一番动作极熟练利落。

    而后在黑暗里坐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两节断开的紫竹笛,轻声自语:“我该留下吗?”

    医术救人,亦可害人,柳云不记得自己曾运用这样的能力让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如果不是青羽苍把他藏在宫闱内,可能他早就成了药师门的刀下亡魂。

    一直以来,他对青羽苍的死既不悲切也不愤懑,因为见惯生死的他从不认为死是件坏事,相反,活着才可怕。

    可是,那个不论身份、喝酒谈心的人再也没有了,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也随着消失了。这里冷得就像柳云曾待过的药师门冰窖,或者更甚。因为一个人若是从没得到过温暖,反而能融入寒冬。可一个人若体会过温暖,便再也无法忍受寒冬。

    呼啸的风声从门缝里刮过,柳云复把断笛揣进怀中:“反正我一个人去哪里都没意思,就留下来和别人一起玩儿吧。”

    翌日清晨,小孟轻手轻脚地推开了纳谏阁的门,朝里间扒了扒头,见青洛和衣睡在龙榻上,轩辕晚晴独自盖着锦被酣眠。

    小孟叹了口气,情深的人原是有的,弘德青帝便属冠首,可情深得如此笨拙的人却不多见,青洛是其中之一。

    小孟退出去,如实禀道:“娘娘放心吧,皇上还睡着呢,很是安稳。”

    阮云萱听了,知道不好进去,心里便有些闷闷的。惠儿因劝道:“娘娘先回未央宫吧,昭仪、修仪她们今日还要去给娘娘问安呢,让她们等着倒是不好,皇上醒了自然去看您的。”

    小孟也附议道:“就是,等皇上一醒,奴才就禀报娘娘的心意。”

    阮云萱没再说什么,扶着惠儿的手去了。一路上,乘着软椅小敞轿,惠儿边走边劝:“娘娘原不必操这份心,小孟最是个机灵的,哪一回传话不妥帖?要婢子说,应付新来的这些妃嫔们是正经。”

    阮云萱拢了拢身上的羊皮褂子,把皇后的常服都遮在里面:“可也怨不得本宫多心,小孟近来越发没个交代,皇宫不比王府,成日里见不到皇上一面,若连平日家的琐事都不得知,本宫实难安寝。”

    惠儿道:“大抵是真没什么可说的,皇上不是连新入宫的妃嫔殿阁都还没去么。”

    阮云萱抿了抿唇:“真没什么可说的才好。”

    惠儿知道她担心小孟曾经对青羽苍和轩辕晚晴尽忠,如今不论什么皇后,还念着故主的旧恩。可这宫里最见风使舵、见利忘义的就是这些内侍,讨好新主子还来不及,谁去念什么旧恩呢?遂也不再劝,思量着过后用些什么手段再去拉拢小孟。

    话说轩辕晚晴醒来时,感到浑身乏软无力、双目肿胀、胸口气闷、但身上暖和。她略一逡巡,见青洛倚靠着榻梁和衣而睡,一条锦被全在她自己身上,明黄掐金的缎子里裹着天蚕丝和山羊绒,半点也不觉得冷。这春寒料峭的日子,倒难为青洛睡得踏实,想必也只是小憩着,不知昨晚几时几刻才睡下。

    遂忆起昨晚之事,不禁又要落泪。

    果然青洛睡得不沉,头一歪便惊醒过来。轩辕晚晴赶忙忍住悲伤,闭眼假寐。

    青洛扬起手臂,展了展发僵的背脊,便回身去看轩辕晚晴,见她仍睡着,怜爱地替她拨了拨挡在脸前的乌发,轻手轻脚地踱去外间。

    半晌,轩辕晚晴听不见动静,便坐起身来,举手抿了抿松散的两鬓,然而门棂一响,鱼贯而入十个宫婢,全是新挑上来御前侍奉的脸面人。

    其中一个是都水监主簿之女思远,手捧着一套孔雀翠月白绸的衣服:“皇上命婢子们伺候才人梳洗。”

    轩辕晚晴心知不合规矩,但想来小孟也不会让这门里的消息传出去,便依言换装洗漱。

    思远一边等着一边揭开一个官窑瓷盒,待轩辕晚晴拭净了脸,问:“才人喜欢紫薇花还是木兰花?这里有十根玉簪花棒,皇上说才人喜欢哪一套便拿去哪一套。”

    轩辕晚晴拿眼扫过,径自取了竹剪,在临窗的盆栽处撷下一枝粉白色的仙客来,递给思远:“我都不爱,簪了这个吧。”

    思远讪讪应诺,替轩辕晚晴盘了个随云髻,将那朵仙客来与她簪在鬓上。

    轩辕晚晴不施粉黛,只沾了一点玫瑰膏子抹匀在唇上,打了打颊腮,勾翠远山眉,问:“皇上去了何处?”

    思远听她问得直接,不悦道:“自然是去了未央宫,今日可是正月十八,落了灯山,年就算过了。”

    轩辕晚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思远只道她目中无人,气呼呼收了妆盒,领着宫婢们离去。轩辕晚晴盯着铜镜倒映出的仙客来,轻叹口气,自言自语:“时一,我不能服素,只有簪花遥祭。你放心,我定不会叫你白死的……”

    正月十八是年节的最后一日,新入宫的妃嫔一早就让内侍宫婢捧着娘家宗室进献的宝物等在未央宫外,只待皇后一传唤召见,便抓住这机会赶以孝敬。

    惠儿陪着阮云萱回来后,在殿阁内笼起暖香,遂去开门:“娘娘请各位正殿里坐呢。”

    一入室,香风盈袖,娄董解宋四人作揖行礼,闲坐下来。

    娄玥婵抢先道:“娘娘晨起可曾用了些什么?臣妾做了点子玉露梅花糕,想请娘娘尝尝。”

    阮云萱的一颗心全在担忧青洛,何曾吃得下东西,让她一说却也觉出饿了,便笑道:“本宫想是知道你会孝敬,正等着这个。”

    娄玥婵大喜,即命婢女兰蕙打开食盒端出盘子置在阮云萱侧手边的小案上。

    只见那梅花糕包裹着青红果、松子仁、细豆沙等物,外皮烤上一层浅浅的焦黄,甜香扑鼻。惠儿递上小银箸,阮云萱夹了一块,咬进有点韧劲儿的外壳后口感绵软,遂道:“嫦昭仪的手艺是再好也没有了,本宫不能独享,也分给众姐妹尝尝吧。”

    那三人皆道谢,却听娄玥婵道:“臣妾早就备下了。”

    兰蕙这边又打开食盒,取出小碟放在各人手畔的小案上。

    阮云萱这才发现不同:娄玥婵准备给他人的梅花糕是用普通的小瓷碟盛放,而奉给阮云萱的则是一只黄玉默面盘,触手生温,便是糯软的食物放在上面也不会粘连。

    娄玥婵打量着阮云萱的神色,不禁志得意满。若论此类雅致罕物,还有谁能越得过娄家?

    阮云萱微微一笑:“以为你是真个敬献糕点,却敬出这么一宗奇珍。”

    娄玥婵敛衽低笑:“什么都瞒不过娘娘的眼。”

    阮云萱玩笑道:“本宫也不好白要你的,以后再做梅花糕便从未央宫支取用度吧。”

    娄玥婵喜道:“那可承娘娘的情了!”

    话音未落,解梨裳已接上一句:“昭仪这只黄玉默面的盘子可谓稀世了,不过也正因为稀世,让托它盛着的膳食倒没了光辉。”

    娄玥婵闻言作恼,且看解梨裳连碰也没碰梅花糕,更是不悦,可当着皇后的面又不好发作,故而皮笑肉不笑道:“哎哟,我倒是忘了,嘉婕妤有两个巨贾兄弟,亦出自钟鸣鼎食之家,这样的小物件自是看不上眼了。”

    解梨裳淡淡道:“说看不上那便是我自大了,只是感叹这样好的黄玉用来盛放膳食未免可惜,若一个不小心失手打了散作碎片,实在叫人唏嘘。”她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方精巧的木匣,让婢女可馨捧到阮云萱面前,“嫔妾素来爱做头面功夫,可巧族兄数月前出海带回一对宝贝,只因太过珍贵,故而不敢享用,便趁着这个机会孝敬了娘娘吧。”

    打开小木匣,是一对明月珰,大小一致的珍珠围着正中的浅蓝色宝石熠熠生辉。

    “果然稀世奇珍。”阮云萱赞叹。

    解梨裳微笑:“也只得娘娘这样的人物才配用它。”

    没等阮云萱答言,董挽夏先红着脸道:“巧了,我这里有个东西恰好和解姐姐的是一对儿。”

    一根软银链子上坠着一颗浅蓝色的宝石,虽不及那对明月珰的工艺精致,却浑然天成。

    宋悦琳见三样宝贝都是连城之物,越发要将头深埋下去,再不好将自己的拿出手,正犹豫间,听到青洛的声音传来:“果然皇后这里热闹,朕来着了。”

    四人连同阮云萱都站起来行礼:“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