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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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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洛与梁振一同面见皇帝后,梁振便被命令等在紫宸宫外,青洛一人又和皇帝在正殿密谈许久,待他出来时,梁振腿都已经跪麻了。

    “谁让你跪着的?”青洛没好气地把他扶起来。

    梁振刚走两步,便呲牙咧嘴地叫:“等会儿等会儿!不行,动不了了。”

    青洛叹口气,扬声叫来两个小太监:“去召个轿辇来接,走偏僻的路回琉璃殿。”

    小太监领旨去了,梁振靠着回廊白玉栏坐下:“我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也知道这宫里规矩大,更何况皇上的宫门外,我能跪在这儿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青洛听了心中有所感叹,便拍拍他的肩说:“你只管尽自己所能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终有一日,我会让这宫中的人见了你都要俯首屈膝。”

    梁振大喜:“为着你的知遇之恩,老子也会豁出性命去。”

    青洛浅笑,对他不妥的言辞丝毫没有介意:“你且在这里歇着,过会儿他们自然布轿辇来送你回琉璃殿。”

    梁振问:“你不跟我一起?”

    青洛神色讪讪:“我还要去面见太子殿下。”

    祈煊殿,柳云正在为轩辕晚晴包扎伤口,燕婉端着药碟站在一旁。

    柳云道:“伤的不重,只要这几日不沾水,很快就能好,也不会留疤。”

    轩辕晚晴微笑:“多谢先生。”

    柳云净了净手,凝视她:“我给你清洗伤口时发现有细小的沙砾和尘土,却并不像是被树枝划伤的。”

    “呃……”轩辕晚晴一时哑然,便假说伤口处还是感觉到火辣辣地疼。

    柳云蹙眉,拉过她的手诊脉。

    恰逢青洛从殿外走进中苑,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冷笑连连:“太/子妃未免也太平易近人了点儿。”

    轩辕晚晴侧头斜了他一眼,并不回应。柳云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对燕婉道:“我嘱咐你每日熬给太/子妃的药可以停了。”

    燕婉点点头,回身向青洛福了福身。柳云这才也站起来作揖:“六殿下。”

    青洛扬了扬手,示意柳云不必多礼:“我二哥呢?”

    燕婉答道:“这个时辰太子殿下还在纳谏阁处理政务。”

    青洛闻言想走,但看着轩辕晚晴那张无辜姣好的面容便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调侃道:“太/子妃收了我的鸳鸯扣也该请我喝杯茶作为回礼。”

    轩辕晚晴起身,眼光扫过青洛,最后停留在柳云身上:“好,也请云先生品一品我带过来的岩茶。”

    煮水烹茶、盖碗紫砂,柳云注视着轩辕晚晴的一举一动,嗅着空气中漫着胭脂香的苦茶味,不由好奇地捏起一小撮来细观。

    青洛则对外如紫玉、内似碧云的砂壶更感兴趣,忽听轩辕晚晴淡淡一声“请茶”,才收回视线看着燕婉将茶盏摆到自己面前。

    “好茶。”柳云先啜了一口,感到喉头及腹部都被胭脂香和甘甜充盈。

    轩辕晚晴浅浅一笑:“好久没自己烹茶,手生了。”

    “做云胭的太/子妃,当然是不用自己动手的。”青洛始终没动面前的茶盏,言语间流动着嘲讽,“太/子妃看来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每日都笑得如此开心。”

    轩辕晚晴看他一眼:“是啊,很喜欢。”

    青洛的目光凌厉灼灼:“我平日饮酒不少,对茶却不在行,不知今日这茶有什么讲究?”

    “此茶性苦,可医病痛,是生长在绝壁上的珍品,如果能用清澈澄碧的九曲溪水来沏,味道更佳。”轩辕晚晴温和道。

    “可医病痛……”青洛莞尔,随手扯松了自己的上衣,露出一段从锁骨蔓延开的刀疤,“那这里的病痛,可能医治么?”

    四下里忽然静极,柳云神色微冷,轩辕晚晴黛眉紧蹙,燕婉掩着口惊诧不已。

    “又或者……”青洛嘴角挑起一弯令人难以琢磨的笑,“这道刀疤背后的心伤,可能医治么?”

    “不能。”轩辕晚晴道,“心伤无药可医,唯时间能平复罢了。”

    青洛笑着整理了下衣襟:“那么你说,要多少时间才算?”

    “这要看你想被这伤折磨多久。”

    青洛苦笑:“那恐怕是要用生与世来算了。”

    轩辕晚晴心底轻轻叹息:“何必一念执着?”

    青洛冷了脸,刚要答话,便听见身后惊喜的呼唤:“六弟!”

    “二哥……”

    本以为会是平平淡淡的相见,但真正面对面时,血浓于水的感情却不受抑制。

    青羽苍立刻吩咐:“晚晴,开一坛你带来的‘苜蓿’,燕婉去让小厨房多做几个菜,云留下和我们兄弟一同说说话。”

    自然没有人悖意,宫人们欢欢喜喜地备了宴席,又都退去,连燕婉也回避了。

    一径畅饮,直到三个平日里丰神俊朗、气度高华的男子连说话都已大了舌头才罢休,青洛唱起北防平乱时学来的曲子,青羽苍吹响紫竹笛伴奏,柳云转着银筷敲击深浅不一的玉蝶,这是他们分殿而居后许久未曾有过的一次放纵,也是他们彼此忽略了等级束缚下唯一的一次放纵。

    笛声渐歇,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一丝沉重,青洛忍不住问:“为何一定要亲自南征?”

    青羽苍神色有些悲伤:“因为我想去查清楚母后薨逝的真相。”

    青洛震惊而疑惑:“母后不是因病……?”

    青羽苍摇摇头:“据我查到的消息,母后的病痛是为了做出能让自己去温泉的队伍和亲征队伍同行的假象,恐怕大傩之前便有了这个决定。只是……她和父皇既然早有部署,想必计策万无一失,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柳云接过话头:“御医院的人也不都是傻子,总有一两个是被买通了或者嘴巴不严的,所以皇后娘娘并非全无病痛。只不过她有疾,同时也有药罢了。而且她一向忧劳太过,本来身体就已经每况愈下。”

    语毕良久,青洛仿佛失了神一般,眸中有晶莹的光彩,把眼睛刺得通红。

    青羽苍忽然轻轻一笑:“感心之伤,故奏此行,六弟,莫要再劝我了。”

    柳云仰头将杯中酒饮尽:“随行。”

    “还有我。”坐了整晚、一言不发的轩辕晚晴终于开口。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倏地聚集在她身上,半晌,青羽苍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别胡闹。”

    “我并非胡闹。”轩辕晚晴一字一字说得很清楚,“古有妇好、近有平阳,更有皇后娘娘在前,所以别说什么没有女人上战场的先例。何况轩辕地处西域,皇族自幼便善骑术,我不会成为你的负累,我只想在你身边照顾你的近身事宜。没有你,太/子妃和王姬的身份对我而言一文不值。”

    一席话尽,柳云眼中流露出赞赏,青洛眉头拧得更紧,青羽苍握住轩辕晚晴的手、目光深情而感激。

    轩辕晚晴凑近去,在青羽苍的耳边柔声问:“难道你愿意跟我分开?”

    “我……”话冲口而出却又收住,只有青羽苍清楚他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咽回后面的几个字。

    轩辕晚晴缩回手,委屈地抿了抿唇:“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青羽苍只觉手中一空,牵动着心也一空,难受得让人想哭,然而他又不能答应,便只好强笑:“晚晴,此事容我细想,发兵也还需一段时间准备。”

    “不用想了。”青洛忽然道,“你们谁都不用去,我一个人足够了。”

    “六弟?”

    “二哥也不想想,父皇为何传召我回来。”

    “自然是要你提早熟悉政务,我出征后你和五弟便要分担父皇的忧患。”

    青洛嗤笑一声:“咱们父皇何时做过这等南辕北辙之事,他培养出来一个文能提笔安天下的你,哪儿舍得又放去南疆征战?这种小事还是由我来吧。”

    青羽苍道:“六弟,当初派你去守北防,是因为知道你对北边的古战场有所了解、又好烈酒。然而此去南疆,诩罗殇将军已故,虽有副将通其道,但其中凶险万万不是儿戏。更何况,母后她也……”

    “二哥,我已接了皇令。”青洛直接拎起酒坛猛灌一口,“如果母后的死真有什么被隐藏起来的内情,那我走这一遭也算赎了不孝之罪。”

    “六弟……”青羽苍按下酒坛,“母后不会怪你,南疆之行我替你去回绝父皇。”

    “二哥不必再跟我争。”青洛微微一笑,笑容中透着几分苦涩,“难道你真忍心带着二嫂一起受行军之苦?”

    青羽苍凝视他,沉默不语。

    轩辕晚晴一怔,鼻子发酸。

    “六殿下,”柳云开口,“我有一株珍藏多年的药草,并数盒配了赤狐心的黎峒丸,明日便送到你殿上,请务必随军携带。”

    青洛笑着抱拳:“却之不恭!云先生的好药,平日里可是求都求不来。”

    柳云摆摆手道:“恭维的话可免则免,从此后,云待你和羽苍无二。”

    青洛干脆地道了声“好”,目光从轩辕晚晴脸上扫过,细细地又品了一口酒,霍地站起来:“再喝就要醉了……二哥二嫂,我要先告退了;柳云,明日等你那稀罕的药草,可别反悔舍不得。”

    “放心。”柳云终于露出一抹笑。

    青羽苍和轩辕晚晴起身送他,一直到殿外,才注视着他的背影渐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