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阿达娜姆 > 第二十七章 易贡藏布(二)
    他们这一住就是两天,雨却一直没停过。反倒由最初的小雨变成了哗啦啦的大雨。格勒望着顺着树皮屋顶哗哗流下的如同小溪流般的雨水,拉长着脸一句话也没说。这样的雨,即便是停了,只怕大路、小路都冲断了。

    他起了身,弯着腰走出了小屋,冒着雨向四周的山看去。山上的树看起来如被绿油泡过一般,绿得刺眼。但不少的山已经新添了许多泥土的痕迹——那是塌方、泥石流造成的。

    就这么站会的功夫,极短的头发已经被淋湿了,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便想朝屋内走去。突然地动山摇般的轰隆声从斜对面的山头传来。他被晃得打了个趔趄,抬了眼看去:只见那座高3000多米的山似乎是被谁齐腰砍断了一般,轰然从上往下塌。滚滚的泥石流如同被魔驱赶着一般,直朝山底的易贡藏布奔去,石头滚动的隆隆声在山谷里不断地回响着。

    屋内原本在说笑的人们被惊着了,全跑了出来看。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么高的一座山竟然没了半截。地一直在猛烈地晃着,如同地震了一般。他们住着的简易的木房子在这震动中吱呀作响,似乎随时都要散架一般。感觉到危险的人们惊慌地尖叫着不知该往哪里躲。但此时已经晚了,泥石流冲击易贡藏布形成的气流在谷底尖叫着、咆哮着一头乱钻。所到之处,树木如被宝剑削过一般,齐着腰全被砍断了。似是谁挥着宝剑在山间走过一般,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格勒牵着吓得脸色惨白的卓嘎刚刚转过一个小坡,那气流便到了,一把将他们掀翻在地。树木折断的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地从四周传来。格勒只能将卓嘎护在自己的腰下,抱着自己的头,任由着那树木的树干、叶子往身上砸。

    不知多久,四周终于静了下来。那座3000多米的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半截,露着崭新的泥土醒目地立在那里,原本陡峭的有着高高低低树木的山被那泥石流削成了一个崭新的斜面,那些树木早没了影子。四围的山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样子,半山腰以下全是被砍了枝干的光零零的杵着的树干,地下却是堆了厚厚的一层树干、树枝。山里的鸟早被惊走了,所以整个山谷没了一点声息,一片死寂的压抑的静。原本被掩在山间的小木屋,被那气流掀了屋顶,东倒西歪如喝醉了酒的汉子一般,歪在那里。只是屋子和四周全被覆了厚厚的一层枝叶,若不是那被熏得黢黑的木墙从那树枝里露了出来,怕是没人知道就在刚才,这里还有一座住了10多人的木屋。

    没多久,原本静了的山间传出树枝被抖动的声音,然后是脚踩在断了的树干上的声音。那从树叶堆里最先爬出来的人满身的泥浆,粘着树叶,黄的、绿的夹在一起,已经让人辨不出服装原本的颜色。他极其狼狈地看了看四周,开始尖声地喊叫着:“诺扎、贡布。。。。。。”

    闷闷的答应声陆续从树枝堆里传出来,不断有人从树枝里爬出来,抖索着手拍打着自己身上的枝叶。

    格勒废了好大的劲才从那堆厚厚的树干与树叶的堆里爬出来,他看了看四周,确定了安全之后,将被他护着的卓嘎从树叶堆里扯了出来。

    卓嘎早已被吓得面色俱白,即使此时山间没了动静,仍是惶恐不安。她紧揪着格勒的衣袖,唯恐一松手便再也找不到依靠。

    格勒摸了摸她的脸,替她捏去了发上附着的枝叶,安抚着说道:“别怕,没事了!”他看了看四周,气流是从小坡前方直冲往前的,而他们躲在坡后,到底是没受那么大的冲击。不然他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着去圣湖。

    在一阵糟乱的呼喊之后,格勒发现还是有人失踪了。那个叫扎西的男子不知在慌乱中去了哪里,也许是被狂啸的气流卷着不知落在哪个山涧,也许是被滚下的石头砸在了树枝底下再也没爬起来。。。。。。剩下的人全扯开了脖子呼喊,但只有山谷里不断回旋的“扎西。。。。。。扎西”的声音应答。

    最要命的是,他们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易贡藏布被那半座山的泥石流堵住了。那泥石流似是谁在一瞬之间将易贡藏布拦腰斩断,又堆砌起的一道高过半山的坝,将易贡藏布困在了里面。原本奔流咆哮的江水被困在里面,回旋着拍打着坝,却又被坝挡了回去。只是没多久的时间,坝里的水越来越深,眼看着便将谷底两侧的树木全都淹没了,只剩下一点点被切断了的树尖露在外面,似乎是谁在水面布下的桩。

    扎西还没找到,但天色却已经过了午。眼看着谷底的河里堵着越来越高的水,渐渐地成了湖。再看看四周,全被树枝、树叶遮没了,连他们来时的路都已找不到任何的痕迹。所有的人都知道再在这山上呆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会等着他们。他们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其他人便随时都会有危险。

    领路的平措叹了口气,,四下了望了望,终于牵了骡子,默默的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其他的人也只能叹着气跟在后面。

    回去时走得比来时还要慢,若不是平措他们常年在这山上来去,谁又能找到那条早被埋没了的路呢。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万般小心,如果树叶下的路已经塌空了,他们一脚下去便不知道要摔到哪里去了。

    三个极壮的汉子跟着平措,各拿了一把一米来长的腰刀在前面扫路,那刀似乎极锋利,格勒赶着骡子跟在后头,只要听到前面刷刷的响声,便能走上几步。

    他们一步一步往前挪,一行人狼狈不堪,就算是有人在前开道,仍免不了摸爬打滚。直到天黑了以后,才终于找到一处较平坦的地方停了脚。

    此时卓嘎的衣服早已被挂得到处都是破洞,头发凌乱得如从没梳洗过一般,又被雨淋着,全都乱糟糟的粘在身上。她看不到自己的脸成了什么模样,但肯定是狼狈至极。只是她也顾不上了这些,又冷又饿又累的她只希望着有一口热水,有一个能坐着烤火的地方便心满意足了。

    等到火终于燃了起来,她一屁股便坐在了格勒给她找的一块大石上。石头是冰凉的,似乎长了青苔,坐上去滑滑的、湿湿的,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只觉得腿都要断了,然而等她坐下来,挽起袖子烤火的时候,才发现胳膊上不知何时爬了好几条黑黑的长长的虫子,她使劲地甩胳膊,也甩不掉。她吓得尖叫着站了起来。

    还在烧火的格勒被这叫声吓得赶紧冲了过去,等他看到那附在卓嘎胳膊上的粗壮的蚂蝗时,他也被唬了一跳。

    平措却是一点都不慌,他早都知道这山间到处都是旱蚂蝗。他从背包里抓了一些盐巴出来,递给格勒道:“你将盐巴撒到蚂蝗身上。”

    格勒赶紧接过那盐巴便往卓嘎胳膊上附着的蚂蝗身上撒,那些原本扯得长长的蚂蝗很快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从卓嘎的胳膊上滚了下去。血从蚂蝗滚离的地方流了出来,卓嘎虽然是护士,见惯了出血,却仍是有些哆嗦。格勒极耐心地按着平措提醒的,细心地替卓嘎检查身上还会不会附着蚂蝗。果然,在卓嘎的腿上、脖子上又发现了好几条蚂蝗。等他将这些蚂蝗清除了,架在临时石灶上烧着的水也开了。格勒取了一个大的搪瓷的缸子出来,丢了些盐巴进去,加了开水冲好,等水温合适的时候,便用这水替卓嘎清洗了伤口。等弄完这一切,他才在卓嘎的催促下将自己身上检查了一遍。有了先前的经验,他很快便将自己身上的蚂蝗清理干净了。

    平措一边喝着清茶,一边说道:“明天早的时候更要小心些,越是雨水多,出来活动的旱蚂蝗便越多。最好是找绳子捆了裤脚、袖口之类的。然后出发前往用盐水将露着的部位洗一洗也能防蚂蝗。”

    格勒应着,加了几块柴火,原本熄了点的火重又哔哔啵啵地燃烧起来,火光摇曳着照着坐在火边的人,四周全是雨打在枝叶上的声音,偶尔能听着远远的地方有不知名的动物长长的嚎叫声,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寂静。

    等到将睡的时候,平措指挥着大家将靠里的原本烧火的一大块地方挪了出来,又在外面重新将火烧燃了,才在已被火烘干的地方铺好东西,卓嘎一坐下去便觉得热烘烘的,比起前几晚的潮湿,睡在这样的地方竟然感觉还要舒服一些。格勒知道今晚这一夜就这么安顿下去,只是他听着雨一滴滴打在帐篷上的声音,却是怎么也睡不着,明天还会不会下雨?路也许全断了,他到底要怎么办才能带着卓嘎如期赶到圣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