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开始，桐柏山里飘起了雪花，很快变成絮状的大雪，这雪一直下到第二天午时分才渐渐停止。 这是桐柏山区里1939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远近高低的山岭沟谷都被盖了厚厚的一层雪被，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锋芒铁血队——此时内部已经是纵队的编制了——漏斗山基地，一座小木屋的间燃着一盆炭火，正召开一个重要的军事会议。
“一个多月前，我们炸毁李家寨车站、炸掉了一列军车、炸断李家寨南北两边险要地形的两段铁路，这使得鬼子的铁路运输断了一个多星期。我们锋芒铁血队和国军一些留在山区的部队，趁机在多个地方给予鬼子沉重的打击。这一个多月来，鬼子一边修复铁路一边全力保障运输安全，无暇对我们展开报复行动，我们也利用这段时间初步完成了整训部队，咱们锋芒铁血队也扩大到有两个支队9个分队一千两百多人的队伍，而且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和战斗，战斗力也基本形成了。而我们与106团胡劲团长他们取得密切联系，进行了多次较为成功的合作，有力地支援了前方国军的抗敌战斗。”
说到这里，沈剑转过身去，用手的小竹棍指着墙的一幅大地图说道：
“同时，我们锋芒铁血队的影响扩大到了桐柏山区北面和西面的广大地区，以漏斗山、陈家山为心的根据地得到了极大的巩固和发展。但是，这都是我们过去所取得的成绩，眼前我们却面临极为严峻的斗争形势！这个问题，请陈婉部长给大家详细分析。”
沈剑严肃地环视着屋子里20多个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分析的人——这些都是全队分队以指挥员，然后，他把手里的小棍子递给站起来走到自己身边的婉，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坐下。
一个多月前，范县被鬼子的飞机炸毁，县城的百姓逃离家园，他们投亲靠友之后仍然有六七千人无家可归，县城又无法居住也不敢居住，于是，婉与漏斗山里老陈家山的村长陈永仁（婉大伯）和陈振堂（陈彪父亲）一起商量着，在老陈家山和漏斗山里安顿了三千多人，然后又跟北面和西北面的许多村子协商，把另外的两三千人也安顿了下来。
因为这些工作，婉表现出来极强的组织协调能力，又凭借她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不仅让这大大小小村镇欣然接纳了县城里逃难的居民，而且把锋芒铁血队的影响也扩大到了这些地方，再由那里的百姓带到了更宽广的范围去了。
而这一个多月里，锋芒铁血队也在扩大整编调整设置了些部门，也根据情况给干部作了分工，其后勤部和情报部都由婉负责，这也是沈剑称婉为“部长”的原因，实际，婉是以副大队长兼任这两个部的部长。
婉接过小棍子，走到那幅占了一面墙的大型地图旁边。
这面几乎占了一整块墙的地图是手绘出来的，是李家荣指导着大队部的两个参谋汪少勇和鲁信宏，以张玉堂提供的那幅大地图为蓝本，再把侦察排的报告用符号标注去。同时，李小刚还带着汪少勇和鲁信宏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做了两个沙盘，一个信阳地区的，一个是桐柏山区的。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孩子们兴高采烈的欢笑声，婉用手把一绺头发往军帽里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了看窗外，说道：
“哦，雪停了，孩子们在打雪仗呢！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看，白皑皑的一片，真美！”
屋子里的20多人随着婉的眼神也转向窗外望去，的确，外面十多个穿着单薄衣服的孩子在玩打雪仗，不过此时正被两名站岗的哨兵制止，那显然是孩子头的豆子正不好意思地冲着这边伸着舌头，赶紧带着孩子们往远处跑去。
大家收回眼光，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婉，不知道婉在这样的会议时刻为什么让大家去看孩子们打雪仗，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婉与兰馨爱玩不一样，她每做一件事总是有些深意的，于是都静静地等着她的下。
婉也收回眼光，略带忧虑地看着大家，接着说道：
“大家相互看看，我们都穿着什么样的军装，我们的战士们穿着什么样的军装？部队现在的伙食怎么样？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冬天才刚刚开始，未来的三四个月里，我们怎样保持部队的战斗力？还不要说根据地里万群众的生活！”
会场的20多个干部一下子被婉的这几句话给问得愣住了，然后他们相互看了看，这一屋子的人都是锋芒铁血队的骨干，而他们身穿的军装竟可以说是五花八门，不仅仅是颜色款式，而且根本无法分出春秋夏冬来，因为有几个人实际可以说是把发给自己的所有军装都穿在身了！
这是不言而喻的现实，他们来参加这个会议，本来想着向大队提出增加后勤保障呢，现在看婉这样说来，便知道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于是，大家调转头来更加专注地看着婉，等着听她怎么说。
“刚才，大家只看到那十多个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玩耍，可注意到他们穿的是些什么？有一个孩子穿得有棉袄或者夹袄吗？许多人家里只有一床被子，几个人合穿一条裤子，那是说只有必须出门的人才能穿那条裤子！”
婉用小竹棍指了指窗外，接着说道：
“吃的问题暂时还好说，因为我们初到陈家山的时候是五六月，那个时候队长和参谋长预计将要在山区里和鬼子周旋，而且必然会面临很多问题，其最重要的是生存！所以，发动老陈家山的乡亲们种了不少红薯、玉米准备着；入秋以后，乡亲们一边准备搬到漏斗山来，一边组织着进山去采了大量的板栗、榛子之类的果子；而且我们还在漏斗山基地发展了一个大型牧场，到现在已经有部分牛羊可以出栏了。虽然县城被炸毁后漏斗山和老陈家山一下子增加了四五千人，但是我们同时也抢出来了一些粮食，这一个多月来多次袭击鬼子也都有些收获。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在各部队轮训时候设计去深山里做大型围猎。这样一来，我们计算过，计划着把粮食做好分配，再添补着这大山里丰富的野果、野草等等，我们是能够把这个冬天度过。现在的关键是解决身穿的问题！”
说着，婉的眼光看向李小刚和兰馨，点点头然后用小竹棍指着地图说道：
“而根据特别分队的侦察报告，最近鬼子在完成对武汉周边地区的清剿之后，已经抽调兵力回来加强他们的后方防卫，看看这些红色的箭头标注吧：鬼子在铁路沿线地势平缓处拓宽了防护区域，而铁路通过对那些地形复杂的山区沟谷则修筑了两米宽的防护沟，增加了观察哨位，同时，在重点路段的巡逻人数增加、时间间隔更短。再看这些红色的圆点，这是鬼子在范县东北部地区的村镇所有道路修筑的炮楼。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我们要在信阳方面的铁路或者公路运输方面下手，难度以前大很多倍！如果我们不在鬼子完成布置前想办法打破这种封锁，那么不用鬼子进山来扫荡清剿，用不了多久，我们自己也会彻底垮掉的！这，是现在最严峻的形势！”
说完，婉转身走到地图旁边，把手里的小竹棍放到旁边的桌子，端起桌的一碗水来喝。
婉让开之后，那幅巨大的地图红蓝颜色箭头和圆圈更加清晰地呈现在作战室里的干部们面前，一时间，作战室里除了炉子里传来些炭火的“劈啪”声之外，只有间有些不断飘起的烟和几声咳嗽，大家看着那地图凝重地思索起来。
突然，坐在间靠前位置的一个分队长发言道：
“那我们为什么不往西北方向去想办法呢？”
这打破平静的提议却几乎是立刻得到大家的否决：
“我说孙队长，你没听明白陈部长的话吗？我们现在最困难的是解决穿衣问题！西北方向方圆两百公里范围都是山啊，到那里去能想到什么办法？难道去砍树刮皮做衣服？！”
“是啊，那是桐柏山深处，算野兽极多，咱们手里的枪却不是用来打猎，而是要打鬼子的啊！”
那姓孙的分队长赶紧站起来，急切地辩解道：
“你们没看到地图往西北方向去有一条细细的黑线？那应该是指一条公路吧？那不是穿过桐柏山区通到北面的南阳嘛，有路有办法把东西运进来！嘿嘿”
“南阳？南阳现在也在鬼子手里了，那里算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这一千多人，跑几百公里到南阳去还不如往东去打铁路呢!”
“那条公路？那是三四百公里的山路啊！间要经过只抢百姓不打鬼子的国军地盘、炭帮地盘、土匪地盘，是那么好走的么？我赞同张队长的意见，往东面去打鬼子的铁路！”
“我说，大家还是听婉副队长接着往下讲吧，咱婉副队长不仅是兼着后勤部长，她可还兼着情报部长呢！”
这一番话提醒了大家，于是，几十双眼睛一下子又转向了婉。
婉并没有再走到间位置来，而是看着大家笑着说道：
“我不过是把情报汇总起来，分析研究的可是大队长和参谋长他们，我想，还是请家荣参谋长来给大家讲讲吧。”
李家荣在锋芒铁血队有着极高的威望，不仅仅因为他有着高超的医术，丰富的军事战斗经验，更由于他那正直无私、平等待人、不计个人得失而甘为人梯的品行！
像今天这样的一个军事会议，本来应该由李家荣来主讲的，但是，李家荣却坚持让婉来讲。
李家荣很清楚，婉这个20岁不到的女孩子在铁血男儿集的军队很容易被轻视的，在这又一次整编后的队伍，虽然大部分还是范县本地人，他们也都听说过当年有名的陈家双胞胎才女，但是兰馨在特别分队、婉负责着后勤和情报工作，很少能够在部队里出现，关于她们俩姐妹的经历和各种故事虽然在锋芒铁血队里非常多，但是，听说的是一回事，那总是眼见为实的啊！终究，女孩子总是无法让人与军营和战争联系起来的嘛！
刚才婉以眼前的小事开头，在那样的一个充满情感回顾之后再把大家引入严峻的形势思索，进而引发了一轮讨论，这很能表现婉独到的驾驭问题的能力。李家荣正和沈剑在欣赏地点评着呢，突然听到婉请他讲话，而且因为婉带头鼓掌，整个作战室里近三十双手拍起了震耳欲聋的巴掌声！
沈剑自然明白婉为什么还是要请李家荣来分析，因为这个会议要提出的问题实在是关系到锋芒铁血队的战斗方向的大问题，自然还是由李家荣来分析更具有说服力。所以，沈剑赶紧给李家荣示意。
于是，李家荣站起来走到婉身边，接过婉递过来的小竹棍，笑着说道：
“陈副队长在会前把各方面情报汇总来的时候，给我们几个大队干部做了极为透彻的分析，本来让她给大家讲很好了！现在，她谦虚地要让我来表演智多星的角色，那我也按照导演的指挥来演吧。”
兰馨笑着对身旁的李小刚嘀咕了一句话：
“哈，瞧家荣医生这戏演的，开场来这么一句吆喝！这是和姐配合好了的吗？等着吧，如果他们不给咱们也安排个好角色演的话，我可不干！”
兰馨还是习惯叫李家荣作“医生”，因为她几次受伤都是李家荣亲自给她治疗的，一个多月前从李家寨车站回来，李家荣看到兰馨手臂裹着纱布，也不管兰馨正在安排部队，把她摁到一根凳子坐下去解开绷带检查，看到没什么问题之后重新药才放她离开。实际，李家荣在心里把婉和兰馨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看呢，聪明灵巧的婉姐妹自然都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份亲情！
李小刚也笑着回答道：
“家荣参谋长和婉姐一定不会忘记咱们这样的好演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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