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腾的气血,堵在胸膛之处,硌的一颗心,火辣辣的生疼,待得冲进喉咙里,竟是一甜……淳于焉需要紧紧咬住牙关,方能阻止那腥膻的鲜血,从口腔里迫不及待的逃逸出来……背后的飞刀,抵在他的脏腑间,连最细微的呼吸,都会牵扯开无穷无尽的惨痛……

    敛了敛眸,将全身的劲力都凝聚一处,竟硬生生把那剑刃逼了出去……锐利的刀锋,划过骨肉的时候,淳于焉突然发现……起刺入的疼痛,原来将它从体内拔除,那还要痛千倍万倍……

    微不可察的闷哼,从男人紧抿的薄唇里逸出来,撞进安若溪的耳朵里,响如惊雷,心颤肉跳,仿若那沾满淋漓鲜血的飞刀,刚刚在她的胸口转了一圈般,将她藏在内里,不见天日的一颗心脏,毫不留情的狠狠剖开,暴露在溶溶日光之下,再无所遁形……

    女子单薄柔软的身子,还靠在他的怀,端木谨却突然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仿若稍不留神,她便会从他的指缝里溜出去,再也抓不牢……他难道真的要失去她了吗?……

    “皇……这件事……你是不是应该给本王和小溪一个交代……”

    温润的眸子,无波无澜的扫过那面色惨白的薛钰淇,最后却落在一旁的苏苑莛身……但见那美丽而妖娆的女子,神情自若,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超然脱世,高贵优雅,她嫣红似血的唇瓣,甚至还绽着一抹轻媚的弧度,笑意盈盈,如花娇艳……

    瞳孔深处,刹那间掠过莫名的炽焰,待发觉之时,端木谨已敛了去……她是怎样的女子,他早已看清,无谓懊恼……

    淳于焉寒眸凝冰,却是落在对面的薛钰淇身,那冷冽的似刀子一样的双眼,让她恐惧……

    “皇……”

    娇弱委屈的哽咽,从薛钰淇的檀口里,涌将出来,纤腰细细,莲步款款,尚未来得及沾到男人的衣襟,却被他冻的不含一丝温度的话声,给生生钉在了原地……

    “是你差一点伤了她?……”

    男人凉薄的唇瓣,微微张翕,仿若说的不过是最寻常的一件事,是认定,而非询问,不需回答,清清冷冷,一块石头还要平,还要硬……

    他居然为着另一个女人,斥责她、埋怨她、厌恶她……这样的男人,让薛钰淇突然深深的感到害怕……不,他不会这样对她的……

    “皇……是她先对臣妾不敬的……”

    薛钰淇含情凝睇的一双眼,蚕丝一样绕在男人的身,水漾明眸里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着转,欲落未落,最是撩人……以往,只要她似这般露出半分委屈的样子,他即便是再心如铁石,也会顷刻化成绕指柔的……

    白皙滑嫩的一双玉手,藤蔓一样小心翼翼的缠男人的臂弯,轻轻细细的嗓音,从薛钰淇吐气如兰的呼吸,似春水般滑出来:

    “她说……淇儿之所以能够得到皇你的恩宠……不过是仗着这张脸,长得跟那死去的汐妃姐姐有几分相像而已,这才得以迷惑皇……”

    女子妩媚动听的话声,尚没有落尽,便见得那高高在有如神祗般的男人,薄唇轻启,冷酷而无情的字眼,那么轻描淡写的回荡在空气里,说的是:

    “她说的没有错……”

    薛钰淇不敢置信的望着面前的男人……从前,他对住她的时候,永远都是温柔的、宠溺的,仿佛恨不能将全世界的好,都给她……虽然她知道,他轻怜密爱的眸子,透过她,看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不过,没关系,反正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不会蠢到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但是现在,他却连做一个替身的机会,都不再给她……

    “这五年来……朕四处寻找着与她相像的女子……假装她还在朕的身边……假装她从来没有离开朕……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

    低哑的嗓音,飘渺而恍惚,像是沉在一场太久远的梦魇,不能自拔一般,男人俊朗冷毅的脸容,似冰破水化,慢慢的晕开一丝丝的裂缝,埋藏在内里的巨大痛苦,如张满弦的弓箭,绷紧了,争先恐后的逃逸出来,浓重厚烈,一触即发……

    像一柄剑,直透进安若溪的心底,不期然的惨痛,火一般席卷而至,舔着她周身的肌肤,兹兹作响,撞击在她干涩凄苦的喉咙间,每一下,都牵扯出男人姓名的轮廓,来来回回的摩擦着,吐不出,咽不下,惟能生生的将眼眸撇到一旁,仿佛看不到,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淳于焉望着那精致的侧脸,抛去了生与死的距离,如今的她,离得他那样近,仿佛沁凉的指尖,微微抬起,可以触得到,但她却连最微小的机会,都不给他……她单薄的身影,在他眼前竖起一道墙,将他狠狠的挡在外面……

    无力的垂着的手势,渗出苍凉而轻怜的微颤,却只能在虚空里划了下,默默描绘着她的影像……

    缠在他手臂的玉手,却迫不及待的抓住他冰冷似铁的大掌,抚自己的脸庞……

    “皇……”

    哽咽的话声,从薛钰淇的喉咙里,逸将出来,将那微带薄茧的掌心,紧紧贴在她细腻滑腻的面颊之……曾经,他无数次的摩挲着她的肌肤……眼神炽烈而痛苦,专注而迷惘……不……她怎能甘心?……她不信,这两年多来,他要的只是她这张脸……

    淳于焉直到此时,仿若才察觉她的存在……望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孔,他突然发现,所谓的五六分相像……不过一直是他的一场幻觉……这个世……没有任何一个女子,长得像她……她只有一个,独一无二……谁也替代不了……

    “这张脸……即便长得再像她……却终究不是她……”

    粗粝的指尖,似有若无的在女子娇嫩的肌肤划过,冷戾如冰……寒眸一敛,诡谲的嗓音,便从淳于焉的薄唇间,漫不经心的飘了出来,说的是:

    “不如毁了也罢……”

    惨厉的痛呼,划破三月渐暖的空气,女子娇艳的脸容,在男人灌满内力的大掌压迫下,变得扭曲而挣扎……他要杀了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毒蛇一样缠绕在安若溪的眼底,悲愤莫名……

    “你疯了……放手……”

    双手不顾一切的要去拉开男人蓄势摧毁的长臂,还未碰到他的衣襟,却已被身畔的端木谨急急的扯了回来……而下一瞬,男人强势的体魄,却似陡遭重击,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直踉跄了三四步,方才勉力支撑住,没有倒下……安若溪看到他垂在身侧的臂膀,有鲜红色的血液,从衣袖间溪水一样淌下来,蜿蜒在微颤的手部肌肤,触目惊心……

    她几乎忘了……先前她要去拽他的时候,正是他灌满真气的关键,若她碰到他,只怕现在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那个人,便会是她了……所以谨大哥才那么焦切的把她拉回来……但这个人呢?……他是恐她受伤……才硬生生的收回劲力,以致伤了他自己的经脉吗?……

    鲜红的血液,顺着男人的指尖,不断的滴落到青石路,一声一声,清脆而闷重,尽数砸进安若溪的心底,竟是生生的疼……他灼烫的眸子,翻滚着烈火一般的炽热,凝在她的身,热切而绝望……

    “汐儿……”

    暗哑的嗓音,像是燃烧过后,存留的一线余灰,微不可闻的从男人的唇瓣里,逃逸出来,安若溪身子能看到他修长的双腿,似乎动了动,下一秒会踏向她的面前……

    身子仿若寒风的落叶,不能自抑的轻颤着,安若溪不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身畔的男人却是将她揽的紧了紧,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唤道:“小溪……”

    一切的不该有的异样,都因为这两个字,迅速的消散,生生的将眸子里泛出的水汽逼尽,安若溪低声道:“我没事……”

    说出口,才陡觉喉咙干涸而苦涩,像利刃剐着内里的肌肤,不见血,却痛彻骨髓。

    她的眼底,明明印着面前端木谨的影子,为什么尚能看到那双足欲抬的男人,因着她这三个字,毓秀挺拔的身姿,却似被人陡然定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停留在原地,像一尊掏空了灵魂的雕像,悲哀而荒凉……

    迫着自己的目光,将他从她的生命里赶出去,一瞥眼,却触到那躺在地,只剩一口气的薛钰淇,那与自己有着几分相像的脸容,如今瞧来,可怖之极……

    “她总算也是你爱过的女子……一朝恩情断……便弃之如敝履……淳安国皇帝……果然薄情至斯……”

    安若溪突然觉得很可笑,却不知嘲笑的是他,还是自己……

    男人深如古潭的眼眸,却动也不动的凝在他身,仿佛要穿透她清冷的眸子,直望到她的灵魂里去一样,那样的坚韧,那样的厚重,仿若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他便这样望着她,直到天荒地老,时间的尽头,宇宙的洪荒一般,他的眼里,只有她,再也容不下任何的人与事……

    安若溪听到他沁凉而轻薄的话声,仿若来自遥不可及的天际,又仿佛近在咫尺,幽幽荡荡,虚无缥缈,轻的像一场不可捕捉的梦,重的似直直坠在泥地的万钧陨石,如同三月里不期然落下的一场大雪,结成密密麻麻的大,将她紧紧缠绕在里面,挣不脱,逃不掉,整个身子,像沉入千年不化的冰雪里一般,冷的彻骨;一颗心,却彷如被抛进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灼烫的温度,一点一点的炙烤着,融化了,连水汽都一并蒸发了去……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天地间,都只剩下男人这一把清冽的嗓音,飘荡在安若溪的耳畔,如附骨之蛆,经久不散,说的是:

    “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我这一生一世……自始至终……只爱一个女子……她叫沐凝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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