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空明混沌的脑海里,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的白光,如同被人生生抽去了所有的思绪,遍寻不到,惟剩下这一个念头,不停的回荡着,咆哮着,似一双无形的大掌,将她毫不留情的拖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去,粉身碎骨,再难捡拾……安若溪但觉心口之处,仿若被无数根长满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着一般,一下重过一下,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苏苑莛淡淡瞥着面前的女子,如同在望一只掉入陷阱的猎物一般,明眸善睐,若春水潋滟,高贵且优雅,妆容精致的娇颜,艳光流泻,似铺满嗜血的欢快,泛在嫣红如樱的嫩唇间,绽开一抹泠泠轻笑,如盛放在午夜的一株食人花,妖娆而残酷……

    “凝汐妹妹……你瞧姐姐我这个记性,不知不觉间,竟将话题扯远了……差点忘了正事……”

    女子像是陡然间想起了此行的目的,玉手抚额,神情悠悠,自有一番娇俏风流的姿态,嘴角轻翘,仿若此时此刻,含在她如贝的皓齿里的,是一件极之有趣的事情般,只是千回百转,却仿佛故意卖着关子,迟迟不愿将那些徘徊在檀口里的秘密,给一次性爆料个清楚明白……仿佛一只抓住老鼠的猫,猎物在手,怎肯轻易将她吞下腹,总要慢慢折磨,慢慢玩弄,待得她筋疲力尽,溃不成军,方才不算失了乐趣……

    心思痛楚难耐之间,突然听得这娇媚温软的一把嗓音,迷蒙的双眼,渐渐寻回一缕清明,安若溪望向面前的女子,但见她艳红若血的唇瓣间,笑意融融,明明应该是春花般明丽,却偏偏毫不掩饰的透着股蚀骨的阴寒之气,如从幽暗不见天日的地府,席卷而来一般,一字一句,皆可置人于死地……

    “你到底想说什么?……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敛去眉眼间一切暗流汹涌,忽略掉心底层层叠叠喷涌而出的不祥预感,安若溪尽量平静的开口问道……许多事情,既然她注定逃不开,避不过,那唯有接受……真相纵使再残酷不堪,终究好过整日里活在谎言之,如同一个傻子般,被蒙在骨子里,任人揉圆搓扁,一辈子扯线木偶似的,被人牵着鼻子走……

    女子充满防备与敌意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丝毫影响到眼前的苏苑莛,但见她红唇微启,徐徐开口道:

    “也难怪妹妹你会有如此一问?……妹妹你这些时日禁足在凉欢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府里府外发生了多少事情……”

    安若溪竭力压抑的一颗心,仍是为着女子的这一番话,砰然一跃,不安的感觉,似层层叠叠的雾霾一般,越来越浓厚,几乎要将整个人淹没……

    女子显然轻而易举的便看穿她的紧张,嫩唇如花,笑的愈加千娇百媚,悠悠然的嗓音,低沉而舒缓,仿若紧接着倾吐而出的字眼,讲述的将是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般……

    便见她唇瓣轻启,徐徐开口道:

    “前几天……姐姐代妹妹你进宫,探望晴妃娘娘……不过数月未见,晴妃娘娘消瘦憔悴了许多不说……从前那样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子,如今却似被人抽光了全身的精气,连神情都不由的变得有些恍惚……看来滑胎的事情……对晴妃娘娘的打击真的很大……至今仍是未走出当日的阴影……”

    安若溪但觉心口一窒,眼前浮现出陆笼晴苍白而绝望的脸容,不免内疚迭生……这大半个月来,她只顾得自己逃避,竟忽略了笼晴的伤怀……只是,在这个当口,苏苑莛突然提起这件事……决计不会是仅仅为了惺惺作态的表露她的同情,如此简单……她到底有什么用意?……

    一念及此,背后瞬时如被一条冷蛇,缓缓爬过,不寒而栗的触感衍生重重莫名的恐惧,像是鸡皮疙瘩一般,从肌肤不断的长出来,抖落一地,连嗓音都渗出丝丝无法自抑的轻颤,喃声道:

    “笼晴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

    “妹妹你是想问……笼晴何以会那么巧的在落辉河畔遇到皇?……亦或是想问她腹的孩儿为何会滑胎呢?……”

    女子如樱的檀口,施施然的倾吐出极为优雅而温软的字眼,轻柔的嗓音,如夏日清荷凝结的颗颗露珠一般,仿若唯恐稍大一点的波动,都会破碎掉。

    安若溪只觉四肢百骸像是被人重重抛入了千年不化的冰窖里,刺骨的寒气,一丝一丝的渗进体内,沿着奔腾的血液,迅速的游走在每一个细胞里,无孔不入的侵袭至灵魂最深处,将她狠狠卷下那万劫不复的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是阴谋吗?……笼晴与表哥的相遇……她有孕进宫……那幅用了麝墨的并蒂连理图……一切的一切,都是淳于焉一早设计好的吗?……是他的阴谋,对吗?……”

    胸膛之处,似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狠狠揪着一般,仿若要生生将她荒芜脆弱的一颗心脏,毫不留情的撕扯成一缕一缕的碎片,千疮百孔,再也无法修复。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嘶哑的嗓音,如同在熊熊烈火煅烧过一般,稍微一碰,仿佛会灰飞烟灭,浑浑噩噩的脑袋,疼痛欲裂,安若溪根本想不到,不敢想他这么做的理由……

    苏苑莛微微一笑,开口道:

    “难道有在敌人的枕边放下一枚棋子,更好的方法吗?……”

    淡淡瞥了一眼面前的安若溪,便听苏苑莛嗓音悠悠,继续道:

    “说起来……还是多亏妹妹你……这几年,王爷也陆陆续续送过几名女子进宫,但最后却都是无果而终……若非妹妹你为笼晴出头……她又怎能如此顺利的走到了皇的身边?……若是旁人,算进了宫,以皇的性子,不过是多了一件摆设而已,但笼晴她偏偏是你的丫鬟,你与她又姐妹情深……因着皇对你一直余情难了,所以爱屋及乌……于是他对笼晴,即便是没有真心,却总归存了几分假意……事情自然容易办的多……”

    苏苑莛说得极为轻巧,仿若讲述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般,那漫不经心的字字句句,一声一声,皆似利刃,狠狠剐在安若溪的心头,撕扯着她的皮肉,鲜血淋漓,痛意凛然。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陷笼晴于这样悲惨的境地……”

    嘴角无意识的扯开一抹泠泠的笑意,凄惶而惨烈,悲哀与内疚,像是喷涌而出的潮水一般,迫不及待的将安若溪淹没……她以为算淳于谦并不是最好的良人,但既然笼晴意他,且又怀着他的骨肉,天长日久,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却原来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阴谋……她与笼晴,都不过是别人手的一枚棋子罢了……

    “那笼晴腹的骨肉呢?……将那未出世的孩儿,毫不留情的毁去……又是为着什么呢?……”

    那个男人,无论怎样利用她,她都无话可说……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知有多少是像笼晴腹孩儿一样无辜的小生命,安若溪无法忍受……惨痛,渐渐的趋向麻木,在荒芜如旷野的心间,铺陈开来层层叠叠的阴霾,前路茫茫,仿若随时都会坠入那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之下,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但见苏苑莛神情古怪的瞥了她一眼,仿佛对她存有这样显而易见的疑问,十分的不以为然,一把温软娇媚的嗓音,柔声开口道:

    “妹妹你难道不知吗?……那掺了麝香的等漆烟墨,可是由施大将军派人送进宫的,那一幅并蒂连理图,也是皇后娘娘亲手所画……算皇再碍于施大将军手握重兵,将此事不了了之……但总归心里会存着一根刺……而皇后娘娘偏偏又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愈加显得陆笼晴的失意,皇多陪在她身边,自然便忽视了皇后娘娘……这对爱女心切的施大将军来说,犹如火浇油……本是皇最坚实的拥趸者,现在却几乎成了绊脚石……王爷当初费尽心力的在施大将军身边安插的谋士,总算是在这件事起到了极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是前因后果吗?难怪当初施大将军并不承认他是害死笼晴腹骨肉的元凶,却又不敢让人查明真相……他是刽子手没错……但真正杀人的却是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人……是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

    “原来淳于焉处心积虑了这么久……都是为了分化皇与施大将军的关系罢了……”

    安若溪突然觉得一切都很可笑,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僵硬的嘴角,却始终无法扯出任何的笑意,残余的一抹弧度,如同小丑一般,苦涩而诡异。

    “只可怜笼晴腹无辜的孩儿……这么白白被人当成了牺牲的工具……苑莛姐姐,你也曾有过身孕……你知道失去至亲骨肉的滋味……淳于焉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也是知道的吧?……你怎么可以当做无动于衷?……”

    双目紧紧钉在面前女子身,她看到她眸若春水的眼帘,只激荡起小小的涟漪,便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复又恢复成一如既往的优雅疏离,柔媚的嗓音,徐徐道:

    “妹妹此言差矣……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别说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再多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到此处,苏苑莛目光淡淡的瞥了一眼安若溪,将她一切的彷徨、痛楚、悲哀、愁苦,尽收眸底,嫣红似血的唇瓣间,像突然之间,记起了一件极为有趣的事情般,缓缓的绽开一抹如花的弧度,一把娇软温润的嗓音,似能滴出水来,施施然开口道:

    “像是连亦尘……王爷虽然当时答应你留他一条性命……但现在还不是下落不明,死生未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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