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咚咚敲门声,在两人交织的喘息,显得异常的尖锐与清晰。 门外之人似乎十分的焦切,甚至顾不得主子的允许,便已迫不及待的开口报告道:

    “启禀王爷……出事了……宇世子在锦簇园里遇袭……处境十分的堪忧……”

    突如其来的讯息,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将正在肆意享用着身下女人的淳于焉的满腔欲火,倏然浇灭。

    安若溪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身压着的重量蓦地一轻,突然失去了男人灼热的胸膛,竟是感觉一股凉意无孔不入的侵袭而来,一颗心像是骤然失去了什么东西一般,说不出的空虚与寂寥。

    下意识的拽了拽身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衫,安若溪似是突然醒悟过来了一般,蓦地由躺着直直的坐了起来,双臂紧紧的抱住自己几近半裸的春光,瑟缩在墙角,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尚沾染着未退的丝丝情、欲,又是愤怒,又是懊恼的望向那差一点将她“吃干抹净”的混蛋。

    男人挺拔的身材,如青松玉立,堪堪站在床头,俯瞰着眼前的女子,俊朗冷毅的脸容,面无表情,幽深似海的一双寒眸里,早已在瞬时之间,尽数敛去了一切的意乱情迷,兀自散发着凛冽阴鸷的残戾之气,一如高高在的神祗,哪还有半分适才趴在她身的流氓行径,那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还真是像极了一只披着人皮的禽兽。

    冷冷平平的目光,似凝着一抹泠泠恨意,刀子一般划过那尚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女人,淳于焉不再多留,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房门随着他的开关,发出极为刺耳而尖锐的声响,屋外沉郁的脚步声,渐渐的归于平静,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暧昧气息,萦萦绕绕在鼻端,经久难散,安若溪一动未动的呆坐原地,心像是纠结着一团乱麻般,纷杂搅扰,半天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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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听到阵阵肃杀的兵刃交接之声,混杂着清风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安若溪心不由的又是一沉,脚步稍微一顿,忖思着自己这好之心是不是太重了,所以才在那淳于焉离去不久之后,便也匆匆的收拾了几下,追了出来……

    但这样的犹豫也只持续了须臾,随着隐约的惨叫之声,间或的传来,安若溪咬了咬牙,仍是硬着头皮,脚下不停,飞快的向前行着,任由身后的陆笼晴,亦步亦趋的跟着,规劝的话语,鲠在喉间,欲言又止。

    离着落星湖不远之处,安若溪堪堪的停住了脚步。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前惨烈的景象,还是让她不由的心头一悸。

    但见地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有黑衣蒙面的刺客,也有身着青衫的焉王府的侍卫,空气四处弥漫的,尽是鲜血浓烈而腥膻之气,乍闻之下,令人几欲作呕。

    打斗还没有结束,残余的数名刺客与渐成包围之势的王府侍卫,拼命厮杀,兵刃相撞的清冽响声,夹杂着受伤之人哀鸿的惨叫与奄奄一息的呻吟,如最恐怖的电影配乐,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安若溪忍住那层层叠叠而生的寒颤,下意识的寻找着某人的身影。

    不需要刻意搜罗,安若溪便一眼望见了混乱的人群,那芝兰玉树一般的男人。此刻的他,玉身挺立,站在战场的外沿,一身白色的衣衫,纤尘不染,在一片暗红色的鲜血掩映下,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飘然神仙;俊朗冷毅的脸容,棱角分明,似刀刻一般,毫无感情,偶尔有摇曳的火光落在面,如鬼影重重;那一双讳莫如深的寒眸,清冽寡淡,漫不经心的瞥着面前的杀戮,冷眼旁观,仿佛在看一场一早知道结局的戏一般,自有一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洒脱漠然之气度。

    不知为何,在望住他的那一刹那间,安若溪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仿佛突然找到了理由,缓缓安定了下来。

    思绪一松之余,安若溪却蓦地感到似有一道幽幽的目光,紧紧的钉在自己身,顺势看去,却是心不由的微微一沉……她只顾着望住那名唤淳于焉的男人,竟没有留意到他的身旁,早已陪伴了一位红颜知己,正是那苏苑莛。

    女子轻轻淡淡的眼眸,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掠过安若溪,然后重又投向身畔的良人,那般轻怜密爱、款款意浓的柔情,像是不期然扎到的一根刺一样,狠狠的戳了安若溪的心头,竟是极为尖锐的一痛。

    安若溪不觉有些莫名的尴尬,仿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小秘密,突然之间被人毫不留情的看穿了一般。赶忙将自己那没出息的眼光,从淳于焉的身拔了下来,一时之间倒不知该落在何处为好,只得四下里滴溜溜、漫无目的的转悠着。

    在那淳于焉右前方不远的地方,是被人重重保护着的宇洵澈,一张略显阴柔的脸容,尚残留着惊慌失措的惨白之色,紧张兮兮的望着那群欲取他性命的一班刺客。而他身边那号称越商国第一剑客的侍卫方全,果然有几分真材实料,冲锋陷阵,数十招之内,便干净利落的将一名刺客,立毙于手下。

    望着刀光剑影之间,不断游走的杀戮,安若溪不忍卒睹之余,心却是有一股深深的感慨。皇亲贵胄、达官贵人又能怎样?看似风光无限,但是风险也极大,像这宇洵澈,虽然不知那群突然冒出来的刺客到底跟他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但也许,仅仅因为他是越商国南平王世子这一身份而已,便可能随时招致杀身之祸。

    联想到当日,她与淳于焉遭受刺客追杀的情景,安若溪心头不由的一恍,只觉一缕莫名的悲哀,突然涌了来,身处这波诡云谲的官宦之家,也许不知哪一天,会面临着种种疲于奔命的时候。相之下,还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好一点,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却也不必承担太多的责任。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既然她一时之间,仍是出不了这焉王府,那只能被迫的继续与他的命运绑在一起,像是听到宇洵澈遇刺,她的第一反应是,若是这越商国世子真的在焉王府里出了什么事情,或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无论缘由因何而起,那越商国南平王也不会善罢甘休,那么焉王府下下,无论主子,还是奴才,首当其冲,必成众矢之的。

    安若溪的心头,不由突然的一跳。下意识的望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刺客,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诡的念头……这群刺客,真的是因为跟宇洵澈有仇,所以来刺杀他?亦或只是想通过刺杀他这件事,从而将火引到淳于焉的身,让越商国的矛头对准他,已达到借刀杀人、渔翁得利的目的呢?……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令安若溪自己都吓了一跳。只觉若是事实真的像她胡思乱想的一般,那简直太恐怖了。所以不管怎么样,看来这宇洵澈还真得吉人天相,不能出一点事才好,否则的话,连累他们这些无辜的人,那更惨了。

    不过看看那几个已是强弩之末的黑衣蒙面刺客,虽然仍旧骁勇善战,不肯罢手,但也应该撑不了多久,难以有什么大作为,安若溪提着的一颗心,方才不由的一松。忖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省得溅到血身呢?

    想走的念头一起,却是下意识的望向不远之处的那一抹冷凝似冰的身影。男人鹰一般的厉眸,仍是紧紧的钉在你死我活的杀戮之,仿佛从来不曾留意到她的存在一般,况且他身边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侣在陪伴着,何须她在这里不伦不类的杵着?想通了这一点,安若溪面不仅有些讪讪的。遂决定回自己的凉欢轩补眠去,不再掺和这别人的生杀予夺。

    只是,她尚未来得及转身,便突然听得嘈杂的杀戮声之,又是一阵惊慌失措的骚动,但见又有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刹那间从天而降,正好搅乱了保护着宇洵澈的侍卫阵营,似撕开了一个有机可乘的缺口般。形势急转而下。

    但见其为首的一个杀手,目标直指当的宇洵澈而去,剑剑都是杀招,连斩几人,眼瞧着要迫近那大惊失色的越商国世子了……

    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然腾空而起,三两个起落之间,已经挡在了宇洵澈的面前,凌厉的长剑,不知何时经已出鞘,与那黑衣刺客劈下的剑势,直直的交撞在一起,形成一道极为清越的回响。

    安若溪砰然跳动的一颗心,像是突然之间,被人用一根线给狠狠的拽了起来般,悬在半空之,双眸似黏在了那道白色的身影之,连眼皮,都仿佛忘记了该如何眨动。

    没错,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刺客一击之人,正是那淳于焉。

    但见刀光剑影之间,白衣胜雪,黑衣似夜,一招一式,莫不留情,皆欲取对方的性命,非你死是我亡。

    安若溪本以为淳于焉的武功已经算是高强,但那与他对阵的黑衣蒙面人,竟亦不弱,剑势凌厉狠辣,处处杀手,二人可谓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突然,那黑衣杀手瞅准破绽,长剑一斜,毫不迟疑的向着淳于焉腋下刺去……

    安若溪心头一凛,惊呼冲口而出:“小心……”

    她清亮的嗓音,在一片杀伐之声,却显得异常的清晰,火光摇曳之间,安若溪仿佛看到那刺客蓦地射过来的一道目光,讳莫如深的眼眸里,似惊诧、似痛苦、又似不能抑止的哀伤……

    这样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像一根刺一样,刺向了让安若溪为着淳于焉充满担忧的一颗心,带来一缕莫名的钝痛。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像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时之间抓不住那答案,直觉这杀手,仿佛在哪里见过。

    高手过招,胜负与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刺客的分神,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对于淳于焉而言,这样的失误,已然足够。

    幽深似海的寒眸,蓦地划过一抹泠泠的恨意,淳于焉长剑一转,毫不迟疑的刺向对手,快、狠、准,也许,他他多的正是这一点“狠”而已……所以眼前的这个男人,注定在一切方面,都会输给自己……

    虽然那刺客收摄心神,反应极快,在最后关头,堪堪避过了要害之处,但淳于焉这一剑,却还是刺了他的左肩,锋利的长剑,直穿透骨头,似一枚尖锐的钉子,被砸进了墙壁之一般,带来一股巨大的撕裂的痛楚。只是这样的疼痛,却仿佛不过女子那脱口而出的一句充满关切与担忧的“小心……”

    晦暗的眸子,闪过一抹难以自抑的哀伤,便见那刺客的右手,蓦地握住钉在自己肩胛的长剑,任由锋利的剑刃,狠狠的割破粗粝的掌心,似乎用尽全身精力,将没入了一半的剑身,从自己的体内拔了出来,手掌的鲜血,伴随着左肩的鲜血,一起喷涌而出,瞬间与刺客漆黑的夜行衣融为一色……

    男子坚挺的身躯,似是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气一般,无力支撑四肢百骸,竟是不由的一颤,险些倒在地,却最终仍是堪堪的稳住了身形,直直的站立在原地……

    安若溪的眼皮,蓦地一跳,从刺客左肩伤口之处,像奔腾不息的河水一般,不停的汩汩往外流着暗红色的鲜血,惨烈异常,触目惊心,黑色的脸巾,蒙住了他大部分的容貌,惟见一双漆黑的眸子,似在竭力的压抑着某种极大的痛楚。

    那一双眼神,让安若溪如此的熟悉……却一时之间,难以想起……只觉一颗心,像是突然之间被人搬了一块大石头,堵在胸口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

    淳于焉望着身处包围之的那名刺客,讳莫如深的寒眸里,闪过一抹嘲笑,凛冽而残酷,余光却是不由的扫了一眼那显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女人……冷硬的一颗心,闪过她冲口而出的那“小心”二字,竟是不能自抑的一软……再望向面前的刺客的眼神之时,却又多了几分胜利者高高在的欢喜……只是,若果让那个小女人知道了面前刺客的身份……

    眸色一厉,淳于焉漆黑如墨的瞳孔里,蓦地划过一道残戾的杀气。

    苏苑莛静静的望着不远之处的良人,不放过他俊朗冷毅的脸容,最细微的一丝波动。从始至终,男人的眼眸,哪怕只是一丝一缕的余光,都没有落到她的身……

    苏苑莛为他牵动的一颗心,终是一点一滴的往下不停的沉,直似要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一般。

    在那个名唤沐凝汐的女子脱口而出“小心”一句之时,她何尝没有异口同声,只是,她隐忍的关切,却最终淹没在女人的毫不掩饰之,将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一切情感,尽数的挤走……

    似水明眸里,刹那间掠过无数的惊涛骇浪,然后在瞬时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解。

    “王爷……你没事吧?……”

    柔媚的嗓音,带着三分欲说还休的担忧与关切,苏苑莛莲步轻移,缓缓走到男子的身畔,轻轻开口道。

    安若溪原本提起的脚步,因为女子款款对住男人的眼神,而瞬间像是被人给灌了千斤重铅一般,钉在原地,再也挪不动半步。不由有些讪讪的呆在原地,只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王没事……”

    清冽的嗓音,淡淡开口道。

    男人的眼眸,直到此刻才仿佛落到了身畔的女子身。只是那样清浅的一点暖意,却照不透苏苑莛冷了硬了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而淳于焉短暂的温情,却也仅仅是稍纵即逝。讳莫如深的寒眸,在对面的蒙面刺客脸扫过,然后似漫不经心的下令道:“把他押入地牢……本王稍后亲自审他……”

    安若溪的心,不知为何,不由的一动。下意识的望向那陷于重重包围之的黑衣杀手。惟见他一双露在外面的漆黑瞳仁,似无喜亦无悲,平静淡然,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丝毫不在意,那样无谓的淡漠疏离,像极了一个人。

    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名字,安若溪的心,不由的怦怦直跳。她突然很想撕下刺客的面罩,看看底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与此同时,却又莫名的恐惧着,只因害怕,面前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个人……

    眼见着周遭的侍卫已经冲前去,当场要将那刺客绑住,安若溪神思一片混乱,刚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却突然听得有人抢先一步,开口道:

    “等等……先将此人的面罩摘下……小王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胆敢行刺小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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