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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古刹幽幽。品書網
星野暗淡，月柳梢头。
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各执一子，神色波澜不惊，眼底却隐有雷霆万钧之势。月色自微启的窗棂间泻入，素白的光笼着棋盘，为纵横相杀的黑白棋子染了肃杀之气。
屏风前摆了个四方的香炉，缭绕的云雾自神雀口缓缓吐出，影影绰绰的和着月光，携来幽林里的清淡芬芳。对面白衣男人了年岁却仍旧俊朗的面容，一身袈裟的僧侣眉目稀松平常，云雾氤氲间更是月光还淡了三分。
白衣男人出手极快，白子闪电般落在棋盘，凌厉的身手和棋子落下的铮然之声使得一场两人间角逐的棋局竟像是四海八荒诸侯逐鹿的棋局。
然而僧人执着黑子枯瘦的手却在半空慢悠悠地悬着，凝神思忖片刻，方才轻轻落子，连棋盘月光投下的树影也不曾惊动半分。
白衣男人落下一子，笑起来，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师，你这人还是像当年那样啊，看着温温吞吞的性子，藏着颗坑害他人的黑心啊。”
僧人笑了笑，轻轻摇头，“你说我像当年，你却不然。”他目光掠过棋盘厮杀激烈的黑白子，眼神渐渐锐利了起来，“这一晃之间，竟已三载有余。”
白衣男人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线条凌厉的面容软化了几分，“是啊，又过去了三年，自襄樊一战后，天下大势，已然变得让人看不清了。”
原本不动声色的黑子突然势如黄龙，不复之前的温吞，对白子步步紧逼，后者一时间竟有式微之势。
僧人他宽大的袖口被风吹得鼓荡起来，身形匿于袅袅烟气之，有如云端仙人，然他突然抬眼，一双浑浊而苍老的眼突然亮了起来，如同古旧剑鞘里的名剑，出鞘时仍有炽烈杀气四溢，“大汗还没看到吗，真正的威胁在遥远的极西啊！”他睨了眼棋局，局势已定，黑子占了大半江山，他从座走出，立在窗棂前，迎着月光，枯瘦的手紧紧抓着窗子，他轻声道：“那些幻象大汗都看到了吧？如果大汗不西征的话，百年之后，不但大元难以存世，便是宋国，也会给西人灭掉。”
白衣男人看了看输了的白棋，并不着恼，他站起身，走到僧人身边与之并立，“我当然知道师给我看那些幻象是为了什么……我想知道，那些藏在幕后的人，真的会是那些神使么？他们不是早已隐世了么？”
“隐世或许只是托词吧。”僧人淡淡道，眼神幽远，“若是隐世，又为何要杀人？东土西土，不都是神的领土么；东人西人，不都是神的子民么？其实神活在天，从不问人世，倘若自己逍遥无忧，为何要管他人生死？”
“师，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么？”
“谁是神，谁是妖，都由其拟；何方旱，何方顺，都由其定；大汗，你难道还不明白，人神之间，生来天壤，何来平等。”僧人笑了起来。
白衣男人一愣，他知道僧家一向有呵佛骂祖之说，但听到刚才那样一番话，却还是第一次。
“一时妄言，大汗莫要当真，您和孙珲一样，生来便是要终结乱世的。”僧人又说道。
“终结乱世？”白衣男人蹙了蹙眉，负着手陷入沉思。
僧人咳了几声，眉心间竟笼了黑雾，见白衣男人面讶然之色，他摆手示意不必惊慌，转过身走到香炉前，用小匙在特制的炉内捣了几番，然后俯身狠狠吸了几下，那黑雾才悄悄遁去。
“今夜星野虽暗，大汗的命星却是极亮，不止是终结乱世啊，或许是……世界之主宰啊！”
大风忽起，山里的幽竹随着呼啸的风舞动起来，枝叶摩擦间发出的沙沙声打破了山里短暂的宁静。浓密的树影被窗棂割开，簌簌地摆动。被风吹乱的浓云黯淡了冷月，极远的晨星光芒却更盛，逼得四散的流云不敢靠近。
在这时，一道细细的红光闪过，一颗红色的大星现于南方的夜空之。它的星芒是如此的炽烈，竟然盖过了僧人刚才提到大汗的命星。
白衣男人的面色变得阴沉起来。
他当然知道，那颗星是谁。
“孙哥这是去吓唬越南人了。”看着升龙城空的巨大火球，王琳琳对叶楚楚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叶楚楚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意思，是能够慑服他们，不用杀那么多的人了。可我觉得，越南人不会那么容易给吓倒的。”
“也是，听说越南人在首都集了二十万大军，咱们多了三倍还不止。”王琳琳说道，“咱们这次来的人还是少了些，还有那个叫高达的家伙需要提防，防止他反水。再说了，我看他不象多能打的样子。”
“能不能打，很快能知道了。”叶楚楚望着夜空，说道，“这次打越南人的首都，是他指挥，你孙哥说了，不到万不得已，咱们几个都不要出手。”
升龙城，皇宫。
大越国皇帝陈晃以手支颌静静聆听臣下的禀报，忽然间，高踞王座的男人起身，绷直的健硕身体像一把要出鞘的大刀，吓得正在禀报军情的臣子摔在了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怒了皇帝，只听陈晃低低吼道：“全都退下！”
恨不得赶紧离开的臣子们低着头小跑着退出殿宇。
遣散了众人的陈晃像是没了力气，猛地瘫坐在宝座，手掌收拢，竟将金包木的扶手生生捏扁。一旁的内侍总管心惊胆战的悄悄抬眼，惊异地发现陈晃的鬓角不知何时竟已有了白丝。
陈晃突然从座旁拔出宝刀，起身，横刀在空气划过一道弧，搅得气流纵横，以狂风暴雨之势再次出刀，下劈，拉开一匹长虹。内侍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位皇帝拔刀了。这一次，他竟像是回到了少年时，虽然鬓角染了霜白，可那起伏的身子依旧矫健如虎豹。</co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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