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柴桑令 > 第183章 李显谜案
    弹指一挥,时光倒流。景龙四年,四月一天。李显皇帝踌躇满志,将隆庆池异相邪气,让那结彩楼船,巨象践踏;龙舟列阵,百官镇压。盛会热闹至太阳西沉结束,天子受文武百官跪辞,銮驾回宫。

    半途中,李显銮舆中思虑,命轻装简从折往临淄王府。

    帝王秘密驾临王府,直引入临淄王院中花厅上安坐。

    彼时,李隆基正在廊下一处,望那误入王府中在亭台楼阁间奔跑的桑千语的倩影,忽听侍从贴耳密报:皇上驾到。便忙忙地赶去接驾。

    李显于厅上高位端坐,命李隆基底下就坐。

    一时,侍女奉茶毕,李显便道:“今日,朕高兴,不想饮茶。临淄王,府上可有什么好酒没有?”

    皇帝老子高兴吗?李隆基可是半点也没有觉察到。他老人家这样一说,他情不自禁地倍感了压力。因恭敬答道:“微臣府中正储存有一坛好酒,陛下不嫌弃可供品尝。”

    李显笑道:“哦?是什么酒?”

    李隆基道:“是绍兴的‘蓬来春’。”

    李显听了,点点头,道:“呈上来。”

    李隆基应了一声,忙命人摆酒馔佳肴。须臾,搭了两个台子,飨馔俱全,君臣二人便对饮起来。

    李隆基见皇上身边只一个贴身太监跟随,便觉事有异常。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心下便疑惑着、惶恐着,并不敢开口先问。遂只谨慎赔笑奉承。

    酒过一半,大约是酒精摄入的足够,起了点活跃或者麻木神经的小作用,李显的神色显得稍稍有那么一点松快。李隆基察颜观色良久,小情绪终也往轻松上奔驰了。

    “隆基啊。”李显喝了一杯酒,带着几分感慨,道:“朕,一国之君,有时却也很有些力不从心。”

    李隆基认真听着,不敢怠慢。

    李显接着道:“就比方说饮酒吧。瞧瞧你,陪朕喝了几巡,也不见你有半点酒意。呵呵,到底年轻啊。再瞧瞧朕,不过也就饮了几杯,酒意就已很浓了。唉,到底是上了年岁啊。”

    李隆基揣摩着天子的圣意,颇听出一点自谦式的失意感。但他不敢懈怠,赔笑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正当年,经文纬武,统领天下。臣等能在皇上庇佑下,得享大唐盛世,实乃臣等之福,万民之福。”

    李显哈哈大笑。果然还是好话经听。

    笑了一回后,李显觉得临淄王是个可以信得过的人,故而便把藏于心底的话,透露了一二。他又喝了几杯酒,道:“朕虽杀伐决断,有时不免也要心软。朕的皇后,早年跟着朕吃了好些个苦,一直不离不弃。朕那时便发誓,日后一定好生待她。朕做到了。可是……”

    李显顿了顿,端起酒樽来,满饮一杯,神情颇有几分郁抑,令人看了不禁动容。饮完,又接着道:“可是那宗楚客,也忒不把朕放在眼里了。”他刚饮完酒就说了这句话,酒樽还握在手中,这时便听见“啪”的重重擂台子的声响。

    听说,武三思死后,宗楚客步其后尘,与韦皇后勾结在了一起。关系不清不楚,非同一般。这样秘密纠缠了很久,到底皇上有些不乐意了。

    这次,显然,皇帝老人家确实是真怒了。若自家媳妇明目张胆地给当家男人带绿帽子,哪个男人不会怒?而况他还是个九五至尊,实在乃奇耻大辱。韦皇后虽没有谣传的那么明火执仗,不过也是够明显的了。不然,皇帝不会那么生气。

    李隆基不禁在心头唏嘘了一把。

    当然,这是家丑,李显并不会在外人面前,还是个小辈的面前戳自己的心窝。他脸色阴沉的命人斟上酒,饮了一杯,沉吟着,又道:“前阵子,宫中饮宴,宗楚客就当着朕的面,殿庭扑杀了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杀人后,还大呼称快。他的眼里简直没有朕!”说着,很是气愤地饮了一杯。

    见皇上这般,愤怒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李隆基遂也附和着,含怒道:“宗楚客这厮如此胆大包天,简直目无王法。”因素日与那宗楚客不怎么对付,又趁机浇上一瓢油:“皇上,若不对他小有惩戒,恐他越发得了意,越发胡作非为,不把咱们李氏皇家的体面放在眼里了。”

    这“李氏”说得很好,立马戳进了李显的心窝子上。他宗楚客算老几,也敢插足李唐江山?想是活得不耐烦。

    李显目中怒火熔炼,煜煜生辉成两道凶光。他沉声道:“宗楚客已生不臣之心,朕再难容他。”

    李隆基一听,心上叫好,面上却老练的平淡如水,道:“不知皇上如何打算?”

    李显的坚定神色忽又变了变,露出了几丝为难。因在盘算,便又执盏饮了一杯。

    李隆基瞧着,心下便也明白了,皇上大约是怕不好向韦皇后交待,故而有些踌躇,神色难定。不过,他老人家今日转向来至临淄王府,想是已下定决心,并不打算放过宗楚客的了。这一点,李隆基很是确定。

    顿了一会,李显道:“不知临淄王有何高见?”

    李隆基一想:皇上此番前来,心内必有决断,断不需要旁人支招。他这样问,左不过是想得一个支持者,践行他的主意罢了。因抱拳道:“皇上腹中兵甲,微臣愿效犬马。”

    李显看着他笑笑,随即又饮了一杯。放下酒樽,缓缓地道:“杀他一个宗楚客,不必你一个王爷出手。朕自有安排。”

    李隆基怔了怔。不叫他动手,为何亲临王府找他呢?难不成皇上不过是心情郁闷,到他这里来专为诉情的?

    李显接着道:“临淄王可知柴桑门?”

    李隆基心中一紧,赶忙道:“听说过。”不仅听说过,而且听了这名子,就会不自自主的很有些悚然。

    李显点点头,脸上颇有些得意。原来柴桑门在皇上那里,算是很长脸的一个“部门”。

    “宗楚客不是奏禀,说人身受到威胁,要求派兵保护吗?”李显冷哼一声,“朕就成全他。就让柴桑门去处决那厮。”说着,定定地看向李隆基,问道:“临淄王以为如何?”

    临淄王李隆基当然不能以为如何了,忙道:“皇上圣明。如此,朝廷上便不会因他突然暴毙而有什么影响了。”他心下想说: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韦皇后必然没有什么可说的。

    李显摇了摇头,道:“纵不能影响什么,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隆基啊,朕要你暗中搜集他的罪证,以期有朝一日将他明正典法。”

    死了也得把罪行公诸于众。李隆基毫不犹豫地应下了。早就想收拾这厮了,就只没有后盾。李显慧眼独具,挑上李隆基承办此事,那必定是包他满意。李隆基不觉技痒,便豪情地端起酒樽敬皇上。皇上心情舒畅,便举樽饮下了。

    就在李隆基准备命人添酒添菜时,忽听得“咣当”一声响,然后太监着慌地喊了两声“皇上”。李隆基忙转身来看,只见李显正扑倒在面前的台子上,太监已趋步向前,哭丧着一张脸,俯着身子,是搀也不是,不搀也不是,焦急万分。

    李隆基心下震动,忙走过去瞧。紧喊了两声,但见他纹丝不动。李隆基骇惶不已,当下伸手到皇上鼻端探试,已无气息。

    显皇帝就是这样猝死的。

    任天阶与桑千语听了,相望一回,重新又看着李隆基。

    李隆基觑着眼瞧了瞧他二人,道:“怎么,你们在怀疑朕的话?”

    任天阶道:“臣等不敢。只是,有些匪夷所思。”

    “朕当时也甚为惶恐,而且也如你们此刻的心思一样,感到难以相信。显皇帝竟然是因多饮了几杯酒,身体不适就猝死了。”李隆基哼了一声,道:“你们既不相信,其他人又怎会相信。显皇帝当时就在朕的临淄王府,无论如何,朕难逃干系。当下,便做了决定,避开一众,秘密将显皇帝抬上了銮舆,命随驾返回皇宫。为了掩人耳目,朕特意命人途中行刺,本想闹大一点,让天下人知道皇上是遇到了行刺而身亡的。岂料,朕派去的人还未来得及行动,便窥见了一个黑影闪进了帝辇。后来,朕才知道,那潜入帝辇的人便是你任天阶。”

    “而知晓显皇帝在那一夜便死了的人,也只剩了我任天阶了。”任天阶接口道。“所以,我非死不可。”

    李隆基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不错。”

    说到此,三人便沉默了。寝殿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过了许久,桑千语打破沉寂,道:“陛下,其实我们一直以为,显皇帝是被宗楚客和韦皇后害死的。如果您不心存疑虑,对任天阶穷追不舍的话,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人知道。”

    李隆基苦笑了笑,反问道:“不会吗?”

    桑千语笑着点点头。

    李隆基不相信,又问任天阶:“你说呢?”

    任天阶虽因机缘巧合,一时被宗楚客等人蒙蔽,但以他的智商,绝不会嗅不到一点的异常。他很诚实,没有桑千语奸诈。因实话实说:“真相只有一个。”

    桑千语听了,立刻厥倒。偶尔装一下糊涂,他会死吗?现在面对的是当今圣上呀,你若还这么聪明绝顶,圣上绝对不会放过你。

    果然,李隆基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为什么,你任天阶留不得。”

    说的这样明白,他任天阶必死无疑了。但万事皆不能绝对,有她桑千语在,她的男人,可不能为了这点子巧合就赴了死。她绝对咽不下这口气。因邪邪一笑,向李隆基道:“陛下,您真的要任天阶的命吗?”

    李隆基觉得她问的有些邪乎,正思量她要干什么,桑千语接着道:“陛下,千语现在也知道了事情真相。您是不是也要我桑千语的命呢?”

    按照常理来说,知道事情真相者,都得杀了灭口,以绝后患。可是桑千语,李隆基打心眼里不舍得要她的命。因怔怔地瞅着她。

    见李隆基这样不置可否,桑千语心下有了判断,在他龙庭尚未坐稳之际,任何的不利消息,都有可能将他拉下龙位。他不会冒这个险,因而,他俩必须死。

    “陛下,千语有一法子……”

    桑千语正要出点子自救,任天阶却忽然一扬手,制止了。因为他已听到殿外有人了。桑千语敏锐的也察觉到了,忙禁了声,凝神听着。

    殿门外,秋刈启奏:“皇上,属下有紧急事务汇报。”话音急切,想是真有急事。李隆基睃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问道:“什么事?”

    秋刈道:“青红来报,太平公主府有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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