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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秋雨断肠

    ( )    好像是彭城公主的声音,冯润睡意全无,立刻站了起来,正欲上前开门,却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不必了……”

    声音冷冷清清,像一桶冷水从头淋下,不知为何,冯润感到有些冷。

    这个声音是拓跋宏的,她绝不会听错。她和他只有一门之隔,三年了,这是冯润离他最近的一次。肝胆俱颤,心擂鼓似的突突地跳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彭城公主又急切地追问道:“为什么不呢?只要推开这扇门就好。”她的心情并不比冯润轻松多少。她的皇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对阿润已经没有一丝情意了吗?她不敢相信。

    拓跋宏紧咬牙关,眼中筑起的层层城墙正一点一点坍圮,真实的情感慢慢显山露水。当他走到这儿的时候,当他的手触碰到这扇门的时候,有关冯润的回忆又绵绵不绝地涌上心头。他的内心在叫嚣着,阻止着他的手去触摸这一切。在众人面前他是冷静自持的,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这次却近情情怯。

    他不是不爱冯润,不肯推门而入。恰恰相反,他是太爱她了,才难以突破这道藩篱,难以面对与她息息相关的一切。见到她用过的梳子会想起她的云鬓雾鬟,见到她的琴回想起她的素手纤纤。她离开了,他不愿回忆她,是因为他不愿重温这种刻骨铭心的悔恨。

    在静月庵那一日,他抱着她的尸身失声痛哭,直到王遇掰开他的手指,才将他们分开。悲不自胜的他五天五夜泪流不止,滴水未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为太皇太后而哭。

    谁能明白他的痛苦?现在他心痛得难以维持一个帝王家的尊严。冯润是他的死穴,只是微微碰一下,就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于是,拓跋宏狠狠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任由彭城公主怎么呼喊他也不再回头。

    “王兄——王兄——”

    彭城公主一手拂在木门上,扭过头用力呼唤着,依旧无法阻止拓跋宏毫无留意的脚步。世人无法揣度圣意,拓跋宏的心意,她怎么能了解?

    冯润也无法理解。一门之隔,她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拓跋宏未说一个字。她却在他的沉默中读到了太多,多到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无法承受。

    他拒绝她了……他并不想见她。

    五脏六腑拧在一起,疼得她站不起身,疼得她不能呼吸。苦胆似乎疼得破了。嘴上涌上来一股苦味,心浸在苦水里,在肿胀,在破裂。她觉得自己的三年时光全部蹉跎了。她为了重回他的身边,哪怕在最艰难困苦的环境里也咬牙熬了过来。

    可是他却不愿见她。那这一切就没了意义。

    泪水同雨滴一同落下,打湿了整个秋天。

    天方晴不过一个时辰,又突如其来了一阵急雨,绵绵密密,如同细细的银针。钻进红褐色的泥土里。洛阳街头,有伞的过路人纷纷打开了黄色的油纸伞,行走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在阴森的雨幕中,看起来像一个个飘来荡去的幽魂。

    没伞的人就热闹了。躲在屋檐下站了许久也不见天晴,这秋天的雨就像女人发起脾气哭鼻子似的,没个三天三夜大概是停不了的。一跺脚,一赌气,举起手防止雨水落进眼睛里,就在雨中奔跑起来。一跑起来,水花四溅,泥点横飞,连打着伞的人都要溅的一身泥点子。他们正欲找跑过去的人理论,等回过头来,早就一溜烟消失在小巷里,只能啐一声,叫句晦气。

    雨中的人心境总跟平常不同的,喜则更喜,悲则更悲。

    在青衣沽酒门前有个瘦弱的少年依然端坐在雨里,一杯一杯喝着酒。他面前的木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杯子,雨滴落下来,敲在杯中,发出高低不同的韵律,十分动听。

    瘦弱少年举起一杯混乱地喝进肚中。其实他喝进去的都是雨水,只是他舌头发麻,已经尝不出什么味道了,哪能分清雨水和酒水的不同?

    常翩翩一路小跑,道:“公子,下雨了,小心淋坏了身子。我把桌子搬进屋里,你到了屋里再喝个够。”说着,就要上前搬桌子。

    “别管我!我想在哪里喝就在哪里喝!“瘦弱少年掏出钱袋扔在桌上,“这些钱总够了,换得个清静。”

    见常翩翩仍然意踌躇,他红着眼睛喊了一嗓子:“还不走开!”

    常翩翩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她拾起桌上的钱袋就进了青衣沽酒,望着这个淋雨的怪人。

    秋雨中,所有人都忙不迭地躲雨,只有他动也不动,喝着酒。

    窈娘收拾完手中的活计,擦擦手上的水也凑过来,担心地问道:“这位小公子遇见什么伤心事了?秋雨可琳不得,再这样下去会得大病的。”

    “他愿意!活该!”常翩翩受了一肚子气,别过脸不去看。虽然心里也想去看看,却害怕只要靠近一步又会被他无情的羞辱。最后,她只好请来贺兰破岳帮忙。

    贺兰破岳提着一把雨伞过去,弯下身劝说道:“小兄弟,人生不如意十之**。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但是你这样借酒浇愁是于事无补的。”

    少年抬首望了他一眼,汩汩的雨水顺着额头浇在睫毛上,眼前的人影有些扭曲模糊,如同一团鬼影。

    是他……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这个瘦弱的少年正是女扮男装的冯清,她在冯府中呆怕了,偷偷溜了出来,想用酒洗去满心的烦心事。可是酒喝得越多,想的越多;想得越多,越觉得前途灰暗;悲恸反而有增无减。

    没想到,她与他竟在这种时候重逢。只是,他并没认出来她。冯清别过头,继续喝了一杯。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幸好她穿得厚实,并没暴露她的女儿身。

    贺兰破岳叹了口气,撑开那把大伞,站在她身后替她遮风挡雨,如同一棵大树守护着树下的小草。雨仿佛在瞬间停了,这把大伞将她与那个湿漉漉的世界隔开,雨点砸在纸伞上,咚咚乱响,而他的呼吸就在身后,有条不紊,清晰可辨。

    只是她并不领情,狠狠地推开他,重新站回雨里。贺兰破岳身形一趔趄,手中的雨伞掉在青石板路上,浑身也淋了个彻头彻尾。青衣沽酒中的常翩翩有些着急了,想要上前找少年理论,却被窈娘拦下。

    “我说了,少管我!我愿意淋雨是我的事儿,为何要用你们的标准来揣度我?如果真的担心我,就不要用你们的担心束着我的手脚!”

    这番话何尝不是对冯熙、冯诞说的!竹林诗会是她经历过最糟糕的一日,陪着笑脸,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事去讨别人的喜欢。真是可笑,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记得七年前,太皇太后想要替她和冯漪牵线搭桥,命她们送礼物给拓跋宏,可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故意不送。讨好别人,她不愿,也不会。

    谁曾想,七年后,她却这么做了,她不愿,却不能拒绝。冯家今时不同往日,风光不再,父亲大人说要保全冯家的地位,只能靠她了。她要进宫为后,号令六宫,成为太皇太后那样的女人。有朝一日,力挽狂澜,将冯家重新推至不败之地。

    “为什么不听听我的心声!为什么我都说不愿意了,还要逼着我!”

    雨水在冯清惨白的脸上肆意流淌。

    雨水不是冰冷的吗?为何是如此的温热。从眼中绵延不断的流出,直到整个世界都花了。贺兰破岳还想过来拉她,却被她狠狠甩开手。

    冯清拼尽全力向前跑去,仿佛这样就能逃出困境。

    “抱歉,贺兰破岳,我实在不想让你看见我哭的样子。”

    她的话全部淹没在雨里,连她自己也没听清楚便消失不见。贺兰破岳寻不到她的踪迹,便捡起雨伞,重新进了青衣沽酒。

    雨不知下了多久,从黄昏,到深夜;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柳梢;嫣红的一抹被雨匀和的更加粘稠浓郁;孤零零的月亮被雾蒙蒙的细雨衬得更加暗淡无光,昏昏暗暗的,也不亮堂,一大团愁云惨雾纠缠在一起。

    看得直教人想哭。

    彭城公主安慰冯润道:“皇兄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而已,我想他是有他的苦衷的。”除此之外,她不知该如何拂去冯润脸上的哀愁。至于苦衷,她自然是不知。

    置身事外的人总是能替泥足深陷的人找出一千种求生的方法,但是管不管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冯润苦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要搬出冯府了。”

    彭城公主大吃一惊,小鹿般的眼睛泛起泪光:“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越想越不对,她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你明明告诉我现在不是时候,我急于求成,才坏了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