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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永失吾爱

    ( )    北魏平城街头,白莹莹的灯笼被夜风吹落到地上,火焰渐渐吞噬了华丽的外表,只剩乌黑丑陋的骨架。

    不知为何,今夜的北魏特别安静,路上的行人脸上阴云密布,脚步匆匆,偶尔有马车经过,也无人抬一下头。路边的马车夫站在车前,猛吸了一口旱烟袋,手拢一团微弱的火光,时不时咳嗽两声。

    已经过了亥时了,还是一个生意也没接到。现在是盛夏,应是最赚钱的时候才对呀,今日怎地这么古怪。

    汉子将铜铸的旱烟袋在木板上磕了磕,从中落出些灰,他轻轻吹了吹,准备打道回家。

    “这马怎么卖?”

    一个带着风帽的黑衣少年上前来,黑帽黑衣黑裤黑鞋,从头黑到尾,遮了个严严实实,连脸都看不清,在深更半夜看起来有些诡异不祥。走南闯北多年的汉子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二、二两。”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道:“够了吗?”

    “小爷,您这不是我们魏国的货币啊……”汉子接过他手中的铜钱在月光的映照下打量了半天,“要不您去五柳巷的钱庄看看,不过这么晚了估计也关门了。”

    那个少年却理都没理他,自顾自地从树下横抱过一个人放在车厢中。汉子唯恐这是个大人物不敢得罪,又怕折了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北魏宫门缓缓升起。从红墙中走出一队提着灯笼的士兵,随后一队轻骑浩浩荡荡席卷而出,往城外的方向绝尘而去。车队的中间护着一驾玉辂,鸾鸟立衡,羽盖华蚤,金银点漆;以松为盖,以风为裳,辘辘车声。杳杳远听。

    “今夜怕是出了什么大事……”汉子在平城呆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入夜后,宫门大开的情况。

    “快把你的马车卖给我!我要出城去方山!”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汉子是纳了闷了,怎么一天都没有生意,夜深了却有好几个人都来询问。刚刚那队羽林军也是,今日怎么都火急火燎地出城?

    他侧身望着这个年轻的黄衣女子,长眉斜飞,目光深邃,那双眼睛漆黑如点墨。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再看看浑身上下的装扮,穿金戴银,绮罗加身。势必非富即贵。

    “姑娘。真不巧,这位小爷他先来了……”他正欲挑起他们之间的争端,好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那个黑影一跃跳到马车上,一拽缰绳,驰马飞奔。

    “喂喂。大爷您该没给够钱呢!”汉子焦急地大呼。无论他再怎么吹口哨,马车也没有停下的意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回头一望,却见四下寂静无声,连个鬼影都没有。

    大夏天的。他怎么觉得这么冷呢?汉子吓得脚底发滑,赶忙奔向回家的方向。

    “陛下。到了,就是这儿。”

    随侍宦官王遇毕恭毕敬地撩开轿帘,拓跋宏从中走出来,见到静月庵后脸上的愉悦之色顿时荡然无存。

    白墙灰瓦,绿树红花,都被大火吞噬,化为劫灰。静月庵周围的参天大树倒在地上,树叶上残留着微弱的火光,地上已经寸草不生。

    静月庵的牌匾被熏得乌黑,烫金大字模糊一片,无法分辨。匾下的木门已经损坏,歪倒在地上。本来近情情怯的拓跋宏顾不上其他,径直闯进静月庵,庭院中比外面更糟糕,从烧焦的树干上直接飘下一阵阵灰色的雪,落在肩头。

    王遇上前撑开一把伞,为拓跋宏撑着,道:“陛下,您还是在马车中等着吧。”他用衣袖捂住口鼻,瓮声瓮气道。一进门他便闻到扑面而来的尸体烧焦的味道,如果冯贵人在其中的话,恐怕早就罹难,陛下若是见到她的尸身一定会心如刀绞的。

    拓跋宏摆摆手,望着进进出出的士兵收拾着满地的狼藉,他的心一点点在下沉,他无比希望这次是太皇太后欺骗了他,冯润并不在其中,她还在这个世上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只是他找不到她罢了。

    这儿太安静了……除了他们之外,好像没有一点其他活人的气息。拓跋宏走进左边的禅房,那里已经被士兵收拾干净。

    这儿是一个破旧的拆房,屋顶被烧穿,如虫子咬的似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小窟窿。星光灿烂,从其中投射出万千星辉,如一注注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清泉。

    拓跋宏在光中穿行。

    原本雪白的墙壁已被厚厚的污垢遮盖,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他一眼就看到了墙壁上的一行字,那行字像是最黑暗的深夜中的散发的月光,冥冥之中就等着他看过来。

    他上前把污垢擦干净,教那行字彻底露出来。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

    他用他光洁修长的手指感受字的每一个凹陷,铁画银钩,收尾极劲,甚至字间染着淡淡的红色,好像是血迹。不难看出写字的人当时一定很绝望,

    这是冯润的笔迹!

    她抄写的经书就在他的书桌旁,每夜入睡前他都会细细看一遍。他的眼睛绝不会看错,这就是冯润的笔迹,冯润在静月庵中。

    他的心颤抖了。他如抚摸冯润的脸颊一般,温柔的游走在每一个字间,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一夜冯润沾满血的手指正在字上描画着,冰冷痛苦,犹如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冲破重重阻隔,穿越岁岁光阴,他与她的魂魄再次相遇,却是对彼此痛不欲生的感同身受。

    “让我跟皇上说!我要见皇上!”

    门外火光中,人声喧哗,有熟悉的声音盈耳。

    是荻月!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却唯独不知道她在静月庵受了三年的苦楚。每当想到这里,他痛心入骨。

    拓跋宏推门而出。庭院中停满了用白布裹着的尸体,一具一具,如群蚁排衙,数一数刚好有十三具。

    “让她进来吧。”

    拓跋宏极力稳住声音。一声令下,士兵放下手臂,让黄衣女子闯进静月庵中。

    荻月跑到最左边掀开白布,露出一个烧得面目全非的干尸。她强忍住恶心,谨慎地检查了一番,才重新将白布盖上,露出一丝喜色:“陛下放心,不是贵人。”

    荻月望着接下来的十二具尸体,眉头又紧皱起来。

    掀开白布,合上白布;抬起头,低下眸;微微笑,皱皱眉。如此反复,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心七上八下。拓跋宏的眉头也随着舒了又紧。

    面前还剩三具尸体,他们都在内心祈祷,希望其中没有冯润的脸。越到后来越紧张,荻月也深吸一口气,抬手要掀开倒数第三具尸体面上盖着的白布,突然一只烧焦的手骨滑落下来,那干枯黝黑的手指间紧紧握住的是一管短短的玉笛。

    荻月眼神直了,一箭穿心,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这是我给贵人的……这是我给贵人的……”

    她抬起那双手仔细地察看其中的玉笛,使劲掰开那手指却怎么也掰不开。即便如此,她也可以确认这就是她的玉笛。

    猝不及防地,她往后仰倒,坐在地上,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拓跋宏顿时面如死灰,心中地动山摇,天崩地裂。漫天的灰烬落在他玉色的脸庞,他用手指一蘸,一抹黑灰,就如那只握着玉笛的手。

    王遇见状,跪下稽首,道:“陛下节哀……”一天之内两位至亲至爱离世,即使贵为天子,也很难泰然处之吧。

    身后的士兵也纷纷跪地,埋首不敢抬眸。

    啄食腐肉的乌鸦从远方飞来,落在黑色的屋檐下,与静月庵融成一色。灰烬落在夜一样的羽毛上,毫无感情的双眼转动着落在伤心欲绝的两人脸上。

    拓跋宏一个箭步走到尸体前,手颤抖着想要掀开白布,却最终没有掀开。

    他该如何面对她?难道这就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往日种种在眼前一一涌现,回忆如水排山倒海而来,他的眼睛再也承受不住,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拓跋宏一把揽住白布中的尸体,紧紧搂进怀里,脸颊隔着白布贴着她的头颅,泪水湿透了白布,融进烧焦的血肉中。

    “皇上!”王遇大骇,却也不敢阻拦。

    “现在哭有什么用吗?”荻月恨恨地看着拓跋宏,“她不知道,皇上您现在做的一切她再也不知道了。如果皇上您真的爱她的话,为何当初不对她好一点?她明知掖庭是个牢笼,却心甘情愿的走进来,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她明知与太皇太后作对是死路一条,却还是选择送死,就是为了见您一面。若您真爱她的话,为何要让她为您受苦?”

    他为何会让她受苦?他贵为一朝天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主宰天下苍生的命数,为何他却让他心爱的女子受苦。回忆起,六年来共度的日日夜夜,竟是苦大于乐,离别多过欢聚。

    “虽然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却总担心有一天你我会别离,所以心有戚戚。若不这么想,或许我们会有一段快乐的时光。可现在,为时已晚,我们竟然连一段快乐的时光都没有……”拓跋宏泪水决堤,对这具尸体说着喁喁情话,“我要在接下来的每一天为失去你而追悔莫及,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他结实的手臂不断收紧,似乎想要把怀中的躯体融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