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程安起床后感觉神清气爽。他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原来是起雾了。”
洗漱完毕，易程安去吃早点，在走廊里遇见也正准备出门的毛翰翰。易程安看了下毛翰翰的脸，询问道：“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吗？”
毛翰翰没什么精神的点了点头，声音有气无力的：“这几天睡得少。一直在看剧本。”易程安理解，伸手拍拍毛翰翰的肩——导演施加的压力应该也是毛翰翰没睡好的一个原因。
“最近怎么没看到苏白？”苏白一向是跟着毛翰翰走的。至于毛翰翰身边那个小助理，现在还实在撑不起。
毛翰翰摇头，他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的经纪人在做什么，只道：“他有事没来。”实际上，自从他们就《穿越爱情》的片酬问题那会没达成一致，苏白就有些不和他说话了。
毛翰翰对自己的演艺事业也不是没关注。这两年，他的身价涨了不少，但每年的抽成却没变。苏白至少要拿走他收入的七成。所以，片酬的减少，受最大影响的倒是经纪人。而且，苏白认为降低片酬会影响他的身价和“格调”，不利于他签订正在谈的一个合约。
易程安见毛翰翰不想说这个问题，自然转过话题。
吃饭的地方就那么大。两人下楼又遇到林殊筱和周凌。四人又坐在了一起。
林殊筱的面色有些苍白。易程安见她没吃两口就放下筷子了，关心一句：“身体不舒服吗？”
林殊筱抱歉地笑笑：“还好。只是过阵子要拍曾小麦饥寒交迫的那段镜头，我怕演不好饥饿和寒冷的状态，只好……”说到这里，林殊筱不再多说，众人自然明白，这是要以真实的身体状况上阵了。
对于这种事，易程安不好劝。演员为了艺术效果，更加疯癫的大有人在，身体为此累倒的更多。毛翰翰向林殊筱投去敬佩的目光。
周凌端着碗热汤，眼睛盯着桌面，幽幽地开口道：“难道你还要演下去吗……”
话一落，四人皆静。
周凌顿时有些后悔，但话已说，问题也摆出来了，再也收不回去。
易程安的声音响起，先打破沉默：“要放弃吗？”
林殊筱最先坚定地摇头。她知道这个片子多么难得，何况这是一部唯一主角还是女性的电影。她好不容易从香珠来到中心区，又费了一番劲才拿到这个角色。如果放弃，不说元导这里，就是香珠那边，回去后要想办法再出来就更不容易了。
她视线不经意似的划过周凌，如果有人退出，也不是没人补上。
毛翰翰下牙扣住上牙咬了咬，也摇头。易程安赏了一个圆嘟嘟的木耳猪肉馅儿的饺子给毛翰翰，说：“才开始几天，说放弃太早了。”没见那几个搭戏的压力也很大吗？不论是为生存，还是为名声，人家这几天也咬牙一起挺下来了。说起来，那几个人昨天的表演好像真的比第一天开拍的好一些？
周凌既然已经后悔说这话，见此也慢慢摇了摇头。话题暂时结束。
四人吃过饭，打起精神向片场而去。
“开始吧。”
第二条戏开始了。
这是一间布置得像上世纪有钱人才会去消遣的咖啡厅，优雅又带点奢靡。剧组其他人都站在外围。易程安也跟大家站在一旁观摩，因为这一条还轮不上他的戏份。他的戏在下一条——也不知道今天上午拍不拍得成。
一个显然是胡麻人的金发女服务员婀娜多姿地走近周东生和马云晖所在的桌位。她俯下身，放下两杯咖啡在客人面前，操着一口流利的帝国语说：“请慢用。”
到这里为止，连连ng。主要演员的戏份甚至还没正式开始就折戟在此。“女服务员”不住地道歉，忍住没哭出来，终于“功成身退”。
易程安抱着手，看了一下片场中三人的状态。虽然这“服务员”总被叫停，但速度已经比昨天那几个演周东生“友人”的快多了。看来大家都下来费了一番功夫。如果按照元导的详细指示来演，这些人的表现的确与一般的群演不一样。这就有点意思了。
片场中表演继续。
马云晖卸下那日两人见面时的暴怒，举手投足拿出大家培养出的礼仪气质，与对面坐在高档新式咖啡厅里，清高桀骜却难掩无措、窘困的周东生形成鲜明对比。
周东生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马云晖嘴角挑起一抹轻笑，好像看到了天大的笑话。他不屑尽显：“你能给她这样一杯咖啡吗？”
之前偷溜进来的曾小麦就悄悄坐在另一边，侧耳打听两人的谈话。
“咔。”
“再来。”
……
三人这回没觉得奇怪，重新再演了一次。
“重来。”
……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条还是没过，元导从摄影机前转头看向片场中的演员，又冷冷道一句再来。
这回，有人憋不住了。
毛翰翰站在没动，他看了一圈片场周围的人，然后直直看向导演，眼里满是认真：“元导。请您告诉我，我哪里没演好？”
林殊筱有点儿诧异地看着毛翰翰，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是他。
元素珍连眉梢也没动，她将毛翰翰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漫不经心道：“你按我要求来了吗？”
“我按您说的去努力了。”
“那做到了吗？”元导不再看他，转身坐回了导演椅。
“我觉得自己每一次的误差都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毛翰翰倔强地咬着下唇。周围难免响起一点议论，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小，但合起来就是一股嗡嗡声。易程安皱眉。
“哦？你觉得？你是导演吗？”
毛翰翰不语。
元导却依旧说着：“你按我的要求做了。然后呢？每一次重复吗？”
“难道不是你让我们重复的吗？！”毛翰翰忍不住加大了声音，连音调也高了起来。
元导闻罢，眼里竟然带笑：“我有说让你们重复吗？一个演员，竟然跟我说他的表演是重复的。可笑不可笑？”
毛翰翰整个人都有点抖，他渐渐低下头。易程安感到毛翰翰现在满身都是激动，就快要爆发，于是顾不得其他，赶紧跑进片场，握住了毛翰翰紧握的拳头。
剧组有短暂的静默。元导无所谓似的坐着，好像在看一出闹剧。
易程安看不清毛翰翰低头后的表情。就在他越来越担忧毛翰翰的时候，毛翰翰竟然慢慢止住了情绪，人也逐渐松了下来。易程安松开握住毛翰翰的手，刚缓一口气……
“哐当！”一声巨响打破来了似乎要缓和的气氛。易程安回头，没想到毛翰翰这边没事，周凌那边竟突然拽倒了桌子！
“我不演了！”周凌一声大吼惊呆了众人——似在意料外，又在情理中。
“妈｜的！劳资来这个破地方不是来给你玩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吃得要死的寒酸饭菜！冷得要死的天气！谁吃饱了撑的来这儿受气的！我不演了！我告诉你！谁爱演谁演！反正我是要走了！”周凌冲着元导一通吼，末了不解气，三下两下扒了身上的戏服，将其狠狠地甩地上，踩了衣服两脚才冲出了片场。
周围的人默默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周凌的助理低头小跑着给他送上大衣，被周凌伸手一甩。
周凌就这样走出片场了。
易程安将视线移回元导身上，发现导演跟没事儿人似的。制片这下也不怕元导了，他恼怒地责问：“才拍几天你怎么又整幺蛾子？你自己说这些天都拍了些啥？现在可好了，人走一个了……”
元素珍挑眉看着制片。制片的声气一下就弱了下来：“那个啥……周凌是走了，他背后可还有一个人呢！你让我怎么交差……”
元导一笑，她眼角对着制片，说：“你以为我会看在谁的面子上就随便放一个人到我的剧组吗？”
这个，元素珍还真不是那种……但制片更糊涂了。他想起什么，挥了两下手：“散了！都散了！下午接着拍！”
这次元导没开腔，也默认了。
易程安略一点头，起身离开。他觉得刚才元导话里似乎有话啊……想到之前和沈申一起吃饭谈及这片子时，沈申奇怪的反应，他决定给沈申打个电话。
易程安是在离剧组不远的，当地唯一一个小公园的一角遇见正在打电话的周凌的。
“是的，是的……我只是最近有点累。不！不是……您放心……”周凌看了来人一眼，继续和电话对面的人说话。易程安识趣儿地与他保持了一个恰当的距离。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后，周凌才挂了电话。他走向易程安，微微点头，率先朝旁边的公共座椅走去。易程安默契地跟上，在与周凌隔了一个人的位置坐下了。
“刚刚你听到了吧。那就是大家说的我金主。”周凌淡淡说道。
易程安没说话，周凌也不会在乎他应还是不应。
果然，周凌接着说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和元导道歉。”
这就是不会离开的意思了。之前那么闹了一场，想道歉恐怕也不容易。
“我也没你们想得那样好过。要想得到什么，必要付出什么。如果这次走了，就是浪费一次机会。”周凌自嘲。
再多的不说也多少能想明白。而且，周凌一直呆在剧组，“靠山”周围也不是只有他一人。
易程安开口：“自己选择的路。”
他认为周凌也算不错的，至少作为一名演员来说是这样的。周凌有“靠山“，但他并没有选择去相对轻松、容易吸粉、片酬还多的偶像电视剧，或是一些大制作的商业片。选择来元导的剧组，本身就有野心，也许还有演戏方面的优点——他可不认为，像元导那样的人会容忍走后门的。
周凌一笑：“是啊！自己选的路。”他还是太年轻。
“其实，闹了一通，我好像舒服多了。前几天一直很压抑，现在嘛……”周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好像不怕导演了——反正都那样了呗！该咋地咋地！哈！”
易程安也站起身来：“走吧！我想我们四个还要聚聚——我似乎有点明白元导的意思了。”
周凌转过头惊奇地看着他，突然大笑起来：“走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