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许多人被骇得说不出话来，君祈皱眉，“住口。”
那声音其实不大，但是其中透漏出的威严和冷酷，却让人抖了抖。
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君祈慢慢说出下半句，却是对着白骨说的：“凉月，我这就带你回家。”
其面上微笑，实在是温柔得让人心脏怦咚乱跳。连阳春三月的阳光，都比不过这个笑容的温暖。
只是，皇后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终于意识到，君祈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于是，她不由看向他身后的朝臣，德荣的面色沉静，似乎一路上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只是依然难掩眼睛的通红。
君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那具白骨进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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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君祈彻查了秦凉月谋反一案，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诬赖她的人。
那一段时间，临杞血流千里。城中居民都不敢在三里范围内的所有河流捕鱼，因为捕上来的鱼肚子里经常会出现人的手指什么的，据说，那是在那场浩劫里，被君祈投水沉河处死的人的尸体。
然后，他拷问了天牢里的狱卒，第二日，便把皇后九族诛杀。
与此同时，他也变得更加不近女色，每日的时间都花在了整治朝政上，兴修水利，开垦农田……
老百姓的日子变好了，自然也不会去管他杀了多少朝臣。
宫内。<div id="ad_250_left">
德荣端着一盆水，进了君祈的宫殿。
君祈似乎一夜都在批改奏折，脸色憔悴，只是依旧警觉。德荣一进来，他就醒了。
“什么时分了？”
“回陛下，五更了。”
君祈站起身来。
他与几年前相比，变得更瘦，脸色苍白如鬼。那次受了伤后，身体也一直不好，每到秋季，就咳得厉害。
“奴才服侍陛下更衣。”
君祈走了几步，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一人，穿着皇后的服装，只是若看清楚，便会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这不是人，而是一具枯骨。
德荣上前几步，君祈忽然道：“德荣，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回陛下，奴才服侍陛下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君祈喃喃道，忽然又微笑道：“你刚跟朕的时候，我也才认识凉月。”
德荣没有说话。
“德荣，你还记得凉月的模样吗？朕已经有些忘记了，因为这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梦见过她。以前是每天晚上都能梦见，后来是半月一次，眼下……一个月都不能看见她一次。”君祈喃喃道，“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事要做，我恨不得天天都在睡觉，那就能梦见她了。不然，她太久不来看朕，朕受不了。”
“陛下……”德荣眼睛发红。
“不过，现在忙些是难免的，我先把要铲除的人铲除掉，为太子铺好路，才能安心上路。”君祈脸上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微笑。
“陛下，太子年幼，您长命百岁，秦将军已经……您就想开点吧。”德荣痛哭流涕。
皇后在君祈出发后才发现已经有孕三月，只是，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后，也依然被处死了。
君祈又多年不近女色，现在膝下只有一子，也就是未来的皇帝。
“德荣，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记得一清二楚，否则，你九族人头不保。”
德荣跪下，“奴才听命。”
“等朕死了之后，你就把朕烧成骨灰，装到小盒里，放入凉月的棺木里。”君祈淡淡地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一手与白骨的手相牵，“国师说，凉月已经不愿意再入轮回，将会化作天地间的清风。”
“……”
“德荣，我一生都没有后悔过，惟独这回，后悔不已，但是已经无法弥补。我没有信任她，甚至于我一开始也只是利用她的感情而已。只是，这个傻女人……却一开始就把什么都交给了我，信任，爱情，兵马，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终结在我手里。人就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每天，我无数次回想我最后一次去天牢里见她那一回，为什么我就那么狠心，会对她腿上的伤视而不见？如果那时候，我愿意问问，我愿意问问她受了什么苦……一切也许都会不同了。我会把她抱回宫殿，请太医给她治疗，每日坐在她床前与她说话，或许她会原谅我。”君祈闭上眼睛，慢慢有一行水渍从眼缝留下。
“……”德荣不说话，但已经泪流满面。
“凉月走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国师说，世间有精魄一说，或许就是她最后的愿望还未满足，让她死而复生，在我面前说完那些话后，才心意已了地离开人世。”君祈怔愣，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又若无其事地咽下腥血。
“我也知道我这样很死皮赖脸，执意把她的身体留在身边。但是，我下辈子再也看不到她了，所以，这一辈子，要多看几眼才行。我的念想就这些了，德荣，你要好好替我办到。荣华富贵，绝不少你的份。”
“奴才领旨。”德荣起身，已经涕泪横流。
他退出去的时候，忍不住道：“陛下，请您放宽心，我想秦将军，已经原谅了你。”
“这一生，我负她太深，连下一世的弥补机会也没有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又怎会原谅我？”君祈疲倦地挥挥手，“退下吧。”
殿门缓缓关上，掩住了这一世曾有过的爱恨缠绵。
君祈拥住了白骨，把头靠在了她的胸口，紧紧抱着，表情满足得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然后，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曾经有一段真诚的爱情在他面前，但是他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反而去猜忌，去伤害，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世间情爱，就是如此，焚心蚀骨，却让他甘之若饴。
闭上眼睛后，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是自己的少年时期。
秦凉月在他身边，巧笑嫣然，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
君祈几乎移不开眼光，一直盯着她。
彼时，岁月静好，他的身边还有她。
听说人在大限之际，能看见自己最想回去的时光。
原来，他这一生，最珍惜的，是他一无所有，而她相伴在他身边的时候。
如果他真的能够回到那个时候，那该有多好。
知晓了她的好的他，就再也不会负她半分了。
再也……不会了。
周朝玄庆二十年，皇帝驾崩。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