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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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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的春天,苏莉从云南回来,一回家,就看到了桌子上自己的遗像。

    那种景象,大概没有人经历过。

    父亲坐在沙发上垂泪,母亲趴在桌上痛哭,家里的那只整天叽叽喳喳的画眉鸟,也病恹恹的蹲在鸟笼里,打碎的玻璃杯残片四处散落。

    家明明还是那个家,窗台母亲侍弄的花草还开的正艳,她讨厌的那串贝壳风铃,还是孤零零的躺在杂物间的角落里。

    正午阳光明媚,大片大片的阳光投过窗户打在客厅里,苏莉站在阳光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如坠冰窖。

    明明她就站在家中,明明她身体还有温度,明明她还能感觉到饿,明明她还有痛觉还有影子……

    可是,他们没有看见她。

    无论她如何喊,如何闹,如何歇斯底,旁人都无动于衷。

    甚至于,当她摔了杯子,砸了碗筷,用手直接拖拽别人……旁人遇见,也会在记忆中格式化这一段的不合理除,自动补成“正常”的“真相。”

    砸了东西变成宠物或者自己失手打翻,被拖拽住的人事后回想起来,也只觉得自己站多了腿抽筋……诸如此类。

    苏莉渐渐麻木了,坐在家中角落,看着一群群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走进家里,赶来看望和慰问父母。

    再然后——

    那个下着小雨的周末,她亲自参与了自己的葬礼。

    告别仪式上,好友闺密,大学同学,红着眼眶对着她的黑白照片鞠躬。

    母亲哭晕在那个阴冷的下午。

    她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墓碑前,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慢慢的跪在漂泊大雨中。

    谁说她死了呢?

    人数多到苏莉数不清了。

    但是她清晰的记得,没有人说她还活着。

    就这样,她像是透明人一样,在家呆了半年,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自己父母。

    每天面对他们却不能相见,每天看着熟悉的人来来往往……苏莉怕时间再长下去,他自己会发疯的。

    所以,等父母身体恢复差不多后,毅然决然离开了家,开始了在外一个人旅游……

    不,确切来说更像是流浪的日子。

    有免费的交通工具,也有免费的门票景点,很多游乐设施只要有空位,她都不需要花钱。

    饿了就去餐厅吃人家服务员来不及收掉的剩菜,偶尔馋了也会瞧瞧,然后趁着不注意偷拿一些吃的,晚上运气好可以去酒店房间蹭住,运气不好就去空调大厅打地铺。

    至于私人住宅——曾经有人出差,把她锁在家里整整一周,从那以后,她几乎不去别人家里借住。

    当然也会生病。

    她会蹲守在医院,看医生给类似症状的人看病,记下药方,然后偷偷去药房拿药。

    即使流浪了这么长时间,或许将来也可能一直流浪下去,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就这么停止。

    她想着,总有一天,她会遇上那样的人。

    会将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对她极为随意的打着招呼:

    啊,你好。

    ***

    苏莉叙述完,甚至还没心没肺的咧嘴笑,眼眶却慢慢红了,她抬起脏兮兮的袖子去擦,眼泪越抹越多。

    她脖子还有木鱼刚刚扣住时留下的红印,刺红一片,但是她似是完全不在意。

    木鱼静静听完,站在不远处,右手不自然的靠在墙壁上,伸左手递上前半包纸巾。

    苏莉摇了摇头,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张面纸,整张往自己脸上一盖,大声的擤了擤鼻涕。

    一下子,就将四周弥漫着的伤感气氛扫的一干二净。

    也是这姑娘心宽,换个人,估计早就崩溃了。

    木鱼眉眼柔和了不少,收回纸巾,询问道:“好很多了?”

    “好很多了。”苏莉声音还有些哽咽,却是开心情绪多,伸手想拽住木鱼的衣角,“谢谢你愿意大半夜听我吐槽。”

    “天已经亮了。”木鱼躲开一步,视线看向窗外的朝阳,打了个哈欠,往外走,“我回去睡觉了。”

    这姑娘从昨晚吃饭时闹起,又是唱戏,又是找她谈心的,就是没让她睡觉。

    苏莉看着木鱼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喂喂——你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走出门一看,木鱼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中。

    ***

    一直到了午饭时间,木鱼才睡眼朦胧的爬起来。

    司度正坐在小桌子上吃东西,远远的就看见木鱼,和她后面缀着条粉红色的尾巴。

    那条尾巴亦步亦趋的跟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

    “女侠,你叫什么名字啊。”

    “大神,你说你多大了,我跟你说,你早上使出的那招老帅老帅了。”

    “你去哪啊,能不能带我一起走啊……”

    走在前面的木鱼半眯着眼睛,眉头深拢,在春困里垂死挣扎。

    到司度面前的时候,木鱼停下脚步,盯着一桌子食物,突然回过头去:“你吃过饭了么?”

    苏莉有些欣喜木鱼搭理她,弯起双眸:“不饿!我早上喝了一杯白开水啦!”

    木鱼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

    她从小桌子上扒拉出一个面包,一个苹果,一瓶牛奶,想了想又拿了一袋巧克力,用塑料袋装好。

    转头又带着那条粉色的小尾巴,走到了一处死角,把袋子塞到了她怀里。

    “先吃饭,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女侠……”

    苏莉抱着一袋食物,看着扭头就走的木鱼,呆了一会儿,捏紧塑料袋笑了起来。

    这边,司度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正端着包牛奶。

    见木鱼走过来,撕开吸管,扎进盒子里,反手递给木鱼:“没睡好?”

    她穿着一身灰色线衣,衬着没有睡好的脸色,一副精气神不足的样子。

    木鱼接过牛奶,叼着吸管喝一口:“太衡有睡眠损失费么?”

    “没有,太衡没有福利这一说。”司度咬着块面包,吃的相当优雅,“不过,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张无限透支的信用卡,你回去就能领到了。”

    木鱼:“……”

    那她这十年轻工俭学是为了什么?

    司度看着木鱼的脸黑的更彻底了,觉得有些好玩,换了个话题:“她是怎么回事?”

    “她叫苏莉。”木鱼几口喝完牛奶,把瓶子放在小桌子上,伸出右臂对着司度,“来,帮忙撸下袖子。”

    司度放下手中的面包,抽出纸巾,一点点将手擦拭干净。

    他一只手握住木鱼的手腕,一只虚扣在木鱼的衣服上,一点点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了木鱼一截白皙的手臂,也露出了手肘位置那道墨玉尺封印的痕迹。

    那原本漆墨色繁复的纹饰,隐隐间,泛起了血色。

    司度眼中的闲适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木鱼收回手不紧不慢的解释:“她大概是想和我开玩笑,爪子伸到了我的脖子处。”

    “动手了?”司度明白那姑娘脖子上痕迹怎么来了。

    作为一个受过职业训练的“量”,有人在她脖子这样致命的地方威胁,第一反应不是判断对方时不时开玩笑,而是先动手将人制服住。

    “动手了。”木鱼坦诚,脸上带着不解,“只是我碰到她的一刻,右手的印纹就开始发烫,然后,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司度在脑海里捋了一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也无法将那个诡异的姑娘和墨玉尺联系起来,他摸了摸自己腕间的珠子,神情越来越冷冽:“你怎么想?”

    木鱼侧头看着窗户,火车外面的景物拖曳成一条虚影,慢慢垂下眼眸:“想不明白。”

    ***

    火车站前。

    一黑一白两人组,获得了百分之百的回头率。

    白衣男子穿着白色休闲西装,从衣摆到裤腿,没有一丝褶皱,他戴着副黑色墨镜,气度优雅,笑容亲和。

    而黑衣男人顶着一张不耐的脸,明明性别男,画着烟熏妆,带着亮钻耳钉,踩着马丁靴,紧身皮裤包裹着修长的大腿。

    他身后背着一把吉他,有着火一样的头发,刘海一抹染紫,一抹染黑,一抹染银。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侧过头,露出精致的五官:“现在几点了?”

    司礼抬腕,看了看手表:“下午三点十一分。”

    黑衣男子看着火车站黑压压的人,揉了揉眉心:“还有一个小时?”

    “四十几分钟吧。”

    某人毫不留恋准备转身:“好,你去接人,我回车上再睡一觉。”

    “司乐,你在医院可不是这么说的。”司礼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领,动作依旧优雅无比,“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小木鱼么?”

    听到木鱼的名字,司乐消停下来了,曲起食指扣了扣自己的额头:“你说那个暗恋司度的小丫头啊……”